“這次我要帶她去獵場,不讓她去施粥了……我要親自帶她去採花……不,不對,我本來……”
“——我本來,是要做什麼來著?”
話音至此。
我與崔恕都窒住了。
我與他,一人一鬼,相對而坐。
我看他像個瘋子,他看我如同空氣。
氣氛在這時變得沉默。
夕陽漸漸散去,月影爬上樹梢。
我看著崔恕伏在桌上,頭枕著胳膊,眼睛緩緩閉合。
他的手腕已經不流血了,乾涸的血跡凝結,一碰就碎。
“梔梔,你一定要快點醒來……”
崔恕的呼吸漸漸平穩。
入夢前,他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給我。
我有些心酸。
這個世界總給我藕斷絲連的溫柔。
夜風微冷,拂動崔恕的髮絲。
我知他身上有傷,又一連數日缺乏休息,便想給他蓋條毯子。
但,我是鬼魂,無法干預現實,便只好去院中尋人。
其實,說是尋人,可我也沒辦法真把人直接叫去崔恕身邊。
我生前是個沒用的寧王妃,死後是個沒用的鬼,甚至連作祟都做不到。
說白了,我這麼做的目的,只是找個心理依託。
那麼,找誰好呢?
首先,十三不行,因為我根本找不到他的蹤跡。
其次,惠姑姑也不行,因為她晚間還要處理王府的諸多雜事。
所以,只能是林枝枝了。
我嘆了口氣,不情不願的飄向後廚。
果然。
還沒進入廚房,我便在屋外看見了裡面的燈火。
林枝枝蹲在灶前,一壺熱茶燒了半天。
她口中仍有抱怨。
“再大的委屈都受過,這點小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說著說著,她睫毛上蓄起一滴淚珠,險些落入茶湯時,卻被她用手背抹去。
我看到她指尖鮮紅的傷痕。
本來,她的手都快好了,卻因為今日被潑辣椒水,情況再次惡化。
她的委屈原本理所應當。
但不知為何,我始終無法對她感同身受。
這時,茶水滾沸,過了香味最濃的時機。
林枝枝雖然不懂茶藝,卻也聞得出香氣,為了彌補,便快步去園中摘了些梔子花回來,泡入壺中。
我微微蹙眉。
她是如何得知……我日常習慣的?
我生前飲茶,總愛在茶中放入三五梔子花,芬芳撲鼻。
其實,我最應該清楚,許多人都會以鮮花入茶。
可唯獨林枝枝這樣做,會讓我感到渾身不自在。
這感覺如同自己的影子有了生命一般,甚至還將本體吞噬。
但,很可惜,我不是那個本體。
我是那個影子。
我只是沾了林枝枝的光,曇花一現來人間走過一遭,等她站到正午時分的太陽下,我就該消失了。
我二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並不是我真正的習慣,我生來東施效顰,只為提前讓崔恕適應他未來真愛的一舉一動。
我看著林枝枝端起新沏的茶離開廚房。
花香嫋嫋,縈繞滿園。
她很快來到崔恕的門前。
眼前,書房大門緊鎖,只有窗戶大開。
林枝枝敲了敲門,無人應聲。
我以為她會就此離去。
誰知,她卻自作主張的推開了房門,並且輕道一聲:
“王爺,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