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聲音很小,我沒全部聽見,但是隱約聽見了幾句,說什麼……‘爬床’、‘多虧了你弟弟’,還有‘鰥夫’什麼的……”
“她們一家沒一個好人,今天這腌臢事,分明就是她們早就算計好的!”
林枝枝瞳孔震顫。
她深深望著崔恕,一邊搖頭,一邊膝行兩步,似乎是想靠近他。
可崔恕卻猛的拔出佩劍。
他的手很穩,劍尖懸在林枝枝的眉心,分毫不差。
倘若林枝枝再敢上前……
那她必死無疑。
“不是的!這藥是我娘硬塞給我的,我從未想過……”
崔恕挑眉。
“林枝枝,多虧了你弟弟殺了梔梔,你如今才有機會來爬本王這個鰥夫的床……我說的對嗎?”
“鰥夫”二字如利刃劈開空氣。
四下無聲。
可我卻嗅到一絲腥甜。
那是崔恕的嘴唇。
他字字句句尖銳如刀,不僅刺傷林枝枝,也刺傷自己。
但林枝枝突然不辯解了。
她跪在原地,就那麼看著崔恕。
“既然王爺不信我,昨晚又為何要吃我煮的那碗麵?”
崔恕表情一滯,卻很快恢復滿臉憎恨。
“昨夜那碗麵……也是算計?”
林枝枝頓時笑起來,酒窩裡盛著破碎的淚光。
“王爺覺得是算計,那便是吧。”
說完,她不顧規矩當眾站起,轉身欲走。
“王爺要殺要剮隨意,只是奴婢還有活計還沒做完,先行退下了!”
她伸手去撿那件被染紅的中衣,彎下的腰佝僂得好像被人戳斷脊樑骨。
我到底該怎麼想林枝枝呢?
此時此刻,我心裡忽然產生這樣的疑問。
她如今被千夫所指,活得沒了人樣,只為揹負一個本就不屬於她的罪名。
這些都不是她應得的。
可這些事情卻都能幫助她代替我。
就像現在。
林枝枝受盡眾人的羞辱,卻在撿起衣服的瞬間,目光一柔。
被皂角水泡皺的手指輕輕撫過衣服的袖口,那裡正袖著一小朵梔子花。
那是我的傑作。
我本不善女工,那朵梔子花自然繡得平平無奇。
可當時崔恕看了,卻十分歡喜。
因為那是他求著我繡給他的——
“梔梔,我今日上朝,父皇見新科狀元郎袖口磨損,便要賜他一身新衣,誰知卻被拒絕了。”
“什麼?抗旨可是死罪,狀元他怎麼敢的!”
崔恕笑著剝了顆葡萄塞進我嘴裡。
甜蜜蜜的汁水瞬間盈滿口腔。
“因為狀元說,那袖子上有他鄉下娘子親手繡的花樣,千金不換。”
那天的葡萄可真甜啊。
我笑著回憶。
然而,更讓我覺得甜蜜的,應當是崔恕溫柔的笑眼。
“梔梔,我也要。”
“……你要什麼?”
“我也要娘子親手給我繡的袖子。”
——這中衣上的繡紋就是這麼來的。
可現在,那朵梔子花卻因為衣服剛才被反覆摔打而磨損,不僅開了線,甚至都快要散架。
林枝枝忽然道:“你們誰有針線?”
崔恕煩不勝煩的說:“你又要做什麼。”
“我要把王爺的衣裳補好。”
林枝枝坦坦蕩蕩的說,“這衣服上的梔子紋散了,如果再不縫補,恐怕上面的線就要脫光了——我想,王爺也不想王妃留下的圖樣就這麼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