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我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這場鬧劇,忽然感覺,自己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氣氛僵持。
崔恕沒有立刻答應林枝枝,而是丟開劍,一把攥住林枝枝的手腕。
“——夠了!”
我看見兩隻蒼白的手腕互相交疊,可見崔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林枝枝伶仃的腕骨。
這本該是狠戾的一幕。
可不知為何,這疊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的兩隻手,卻讓人越看越覺得相襯。
崔恕的手很寬很大,只要他不那麼兇狠,林枝枝細細的手腕包在他掌心,便像一枚稀世珍寶。
所以,無論崔恕此刻說些什麼狠話都不重要。
反正,林枝枝總會成為他的繞指柔的。
“你以為學她煮麵,就能代替她?”
“你以為學她縫衣,就能取代她?”
“林枝枝,你算計我可以,卻不能拿梔梔來算計我!”
林枝枝疼得吸氣,卻倔強的挺直脊樑。
“我從沒想過代替王妃!”
“那你為什麼要和梔梔做一樣的事情!”
崔恕每說一句話便逼進一寸。
林枝枝被他逼得步步後退,直到身後是種滿梔子花的花池。
她已經退無可退了。
忽然,一陣風來,帶起滿園暗香和春日暖意。
林枝枝渾身溼透,被風一吹,自然發抖。
而我,卻隨她一起,只覺渾身發冷。
林枝枝以為崔恕是在羞辱她。
可我卻看到崔恕是在依賴她。
這也許很難理解,但是,我想問——如果是你,你會不會把自己死去愛人的身影,投射到仇人的身上?
至少我不會。
但崔恕已經開始沉淪。
他開始從林枝枝的身上反覆窺見我的影子,回味我們昔日的恩愛。
原來,我才是破爛的樹枝。
我已死且蒙塵,卻註定支撐起一朵純白皎潔的梔子花在我枝頭開放。
“因為羨慕啊……”
忽然,林枝枝開口了。
她聲音甜美輕盈,與滿庭芳再相襯不過。
“我羨慕王妃,從出生起就是空中明月,哪怕到街上施粥,裙角都不會沾灰。”
她指尖再次撫過崔恕的袖口。
“可我更羨慕這世上,有人二十年如一日的把她捧在掌心。”
崔恕像是被燙到般突然甩開林枝枝。
我看清他眼中的無所適從。
他在掙扎,在抗拒。
他掙脫不了我對他的束縛,所以,他在抗拒林枝枝。
可這未嘗不是一種對我的抗拒。
然而,此時此刻,我的屍體還躺在王府的靈堂,供人瞻仰。
這幾天,他天天都會去看我,替我描眉梳妝。
因為冰棺溫度極低,再加上死後的屍僵,我的膚色逐漸變冷變白,並且越發的不容易上妝。
崔恕沒辦法,只好將我的妝容越畫越濃。
我想,現在的我應當勉強還算是美的。
雖然妝容豔麗不似活人,但我好歹還像個美麗的紙人。
可是。
如果時間過得再久一些呢?
冰棺不是萬能的,我終有一天要被下葬。
等被埋入地下,我會腐爛,會發臭,那張曾被崔恕親吻的嘴唇也會被蟲蟻吃空。
到時候他就能掙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