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無私啊。
她連否定崔恕對我的愛,都是情有可原的。
現在的我,忽然覺得自己像崔恕身上的某種頑疾,揮之不去。
而林枝枝,恰好是救崔恕於水火的神女。
我拿什麼比?
崔恕走不出我的陰影,那她林枝枝,就親手拉他出來。
這樣想著。
我就看到崔恕走到月光下,勾唇一笑。
他步步緊逼,林枝枝屢屢後退。
屋外電閃雷鳴,隱隱又有落雨之勢。
“林姑娘,本王看你,當真善於慷他人之慨。”
崔恕道。
“你弟弟不過是下個大獄,流放南疆,他人還好好的活著呢,你都對他晝思也想,而我的梔梔悽慘橫死,你卻讓我輕輕放下——”
“還是說,你希望透過此舉讓本王多看你一眼,從而欣賞你的氣節,好免去你弟弟的刑罰?”
“可本王思來想去,覺得如此這般未免太過麻煩,不如我直接納你為妾,從此做了你家的女婿,以後每年到了梔梔的忌日,我便攜你一同祭拜她,再說一聲:‘我替小舅向你賠罪了’,如何?”
林枝枝臉色煞白。
耳邊,崔恕平靜無波的話,卻尤比他的雷霆之怒更為駭人。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麼,可一道驚雷卻猛的劈中靈堂的屋簷。
轟隆——
伴著一聲恐怖的巨響,屋頂瓦片瞬間粉碎!
支撐瓦片的木頭髮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猛的抬頭,看見房頂破開一個口子,簷木將折未折,下方正是我的冰棺。
“小心!”
林枝枝的尖叫與木頭的斷裂聲同時響起。
隨後,她撞開崔恕,縱身撲向冰棺。
頃刻間,焦糊的木頭擦著她後背墜落,將崔恕恨之入骨的那道梔子傷疤燎成焦炭,卻堪堪避開我的棺木。
靈堂裡頓時炸開了鍋。
崔恕有傷在身,林枝枝剛剛那一撞,正中他肋骨傷處。
我看著他吃痛摔倒,捂心冷嘶,下人們紛紛圍上來。
“王爺,您怎麼樣了!快去請太醫——”
“不必!”
崔恕一把將人揮開,咬牙站起身來,“我沒事,快去看看梔梔她怎麼樣了……”
室內灰塵紛紛,煙霧中傳來皮肉炙烤的滋滋聲。
崔恕舉手扇了扇眼前的揚塵,很快衝到我的棺前。
然而。
在看清林枝枝慘狀的瞬間,他的表情驟然凝結了。
此時此刻,一根焦木正壓在林枝枝的背上,而她本人,正用血淋淋的手掌護住冰棺上方我臉的位置。
“王爺,不好了……王妃的冰棺、冰棺裂了道縫……”
雷聲不知何時停了。
月光從破碎的屋頂漏進來,我飄到他們的頭頂,看見林枝枝後背的傷疤已化作枯枝的模樣。
而崔恕。
他指尖顫抖,向前伸去。
他的方向到底是哪呢?
是我的棺,還是林枝枝的疤?
不知道,不關我的事。
我只是一個什麼也左右不了的鬼魂而已。
我能做的,就只是看著我冰棺上倒映的兩個人影,恍惚回到那年我與崔恕新婚,描金屏風上對影成雙,是多麼美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