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蒼老悲傷,無限哀痛,“恕兒說今日要進宮來見哀家,這孩子最是守時,定是有事耽誤了,哀家能等。”
皇祖母面前,黃金佛像光芒萬丈,彷彿還是五年前的春夕。
那天,一向不信神佛的崔恕,居然跑來慈寧宮,紅著耳尖向佛祖上了炷香。
當時我見他動作笨拙,便上前教導。
“恕哥哥,香不能握在手裡,而是要細細的捏在指尖,就像這樣……”
然而,手指相觸的瞬間,我卻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迅速跳開。
他茫然的抬頭看我,卻在看清我臉色之後,同我一起紅了臉。
然後,皇祖母就來了。
她笑得意味深長。
“恕兒,求神拜佛,講究心誠則靈。”
“你今日心神不寧,明日再來。”
崔恕語滯,帶著些喪氣。
“是……”
可皇祖母又說,“日日敬拜,也是心誠,你可記住了?”
皇祖母憐我,也疼愛崔恕。
她看我們,既是在看子孫,也是在看一對璧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今日,她抄經唸佛,不斷許願我能安心往生,崔恕能平安餘生。
誰知,徐嬤嬤卻忽然道:“太后娘娘,王爺今日大約是來不成了。剛剛宮門來了訊息,說是寧王府接連兩天宣了劉太醫過去……”
“可是恕兒身子不爽利?”
佛珠的聲音頓時亂了。
皇祖母焦急想要起身,徐嬤嬤連忙上前攙扶。
“太后娘娘放心,王爺身子好著呢。”
徐嬤嬤安慰道,隨後諱莫如深的說:“奴才聽說,王爺急召太醫,似乎是……似乎是為了個姑娘。”
皇祖母眼睛驟然睜大。
“滿口胡言!”
她氣得臉色漲紅,胸前重重起伏,呼吸十分急促。
“恕兒和梔梔伉儷情深,如今梔梔屍骨未寒,恕兒怎可能與那些來路不明的女人有染!”
皇祖母年邁,以前太醫時常叮囑我,照顧老人,最忌諱大悲大喜。
從前,尚有我陪在她身邊,逗她笑,陪她散步。
可如今,偌大的慈寧宮裡,只有她悲痛的聲音無限迴盪。
“到底是哪些奴才在亂嚼舌根子,哀家斷斷不許他們抹黑恕兒!”
“梔梔走了,恕兒遠比我這老骨頭心痛,恐怕只恨不得隨她一起去了,哀家絕不會縱容那些刁奴……”
皇祖母,不是的,不會的。
——此時此刻,倘若我聽到皇祖母的話,我一定會這麼想。
沒有人抹黑崔恕。
他也沒有心痛欲絕到想隨我赴死。
我每天都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偶爾懷念我,又從另一個女人的身上懷念我。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
也許,日子越久,崔恕對我的愛,就越會變得微乎其微。
我有好多話想對皇祖母說,卻好像沒什麼話想對崔恕說了。
太陽西斜。
就快到宮門下鑰的時候了。
徐嬤嬤嘆了口氣。
“太后娘娘,千真萬確。劉太醫給寧王府開了兩副玉蟾膏,那可是宮中女子用的美容祛疤之物,王爺一個男人,哪裡用得上?”
蜜蠟佛珠冷然墜地,嘩啦啦摔得四散。
皇祖母想起我出嫁那日,崔恕當天又來慈寧宮上了一柱香。
“菩薩在上。”
“從今往後,無論什麼神仙來了,崔恕都不皈依。”
“我只皈依她。”
無數畫面重疊,皇祖母潸然淚下。
她指向宮門的方向,突然顫聲道:
“給哀家查!”
“哀家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神仙來了,居然將我的恕兒迷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