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怎麼辦?”
“別急,衚衕裡動手不便,若他們想逃,咱們也難追。
不過幾個跑掉的又能如何?哪戶人家能日日提防?等他們進了院子再說,那時想走就難了。”
帶頭的人鎮定自若地說著。
有人豎起大拇指:“頭兒,您總愛玩這種冒險的事兒,就不擔心出岔子嗎?”
“怕什麼?保全這一家老小就夠了。
再說,那張武還醒著呢,我瞭解他,真動起手來,我未必不能制住他,還會被別人趁機偷襲?不過是幾口氣的時間罷了。”
……
此時,張武已冷靜下來,他先悄悄將發現告知緊挨大門居住的梁方兩人,隨後迅速返回東跨院。
一進屋,他立刻抓起自己的兵器,隨即拍醒了曹小滿。
曹小滿迷迷糊糊睜眼,張武急忙捂住他的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門外有賊,速穿好衣服往西跨院,跟我一起去保護李老大一家。”
曹小滿懵懂地眨眨眼,但隨即清醒過來,眼中閃過驚愕。
張武嚴肅地點點頭,隨即持刀衝入雨幕,快步奔向西跨院。
曹小滿見狀不敢猶豫,急忙穿好衣服,但不知為何心跳加劇,手忙腳亂犯了不少錯。
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嘴裡嘟囔著給自己打氣。
“曹小滿,你能行,不要害怕。”
一邊唸叨一邊回憶軍營所學,腦海裡浮現父親的身影,自然而然想起李武的回應。
‘你爹英勇無比,敵人都聞風喪膽。
’
曹小滿握緊拳頭,決不能給父親丟臉。
另一邊,張武已抵達西跨院,不知三勇在哪間房,只能逐一敲門並喊三勇的名字。
頓時,整座院子都醒了過來。
三勇光著身子開啟房門,正好撞見張武渾身溼透、手持利刃立於門前,嚇得他連連後退。
剛想開口詢問,張武徑直跨入室內,向他擺了擺手示意噤聲。
“外頭有賊,速穿衣物。”
“你怎麼知道來了賊人?”
三勇詫異地問。
“沒時間解釋,快!”
三勇見張武態度嚴肅,也緊張起來,想著無論如何先穿上衣服再說。
當他正忙活著穿衣時,張武又追問:
“你家中可有兵器?”
三勇一邊整理衣衫一邊答道:“有,我兄長留有一把,啊,對了,上次……”
話到此處,三勇突然止住,面露驚恐之色,手上的動作更加急促,口中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有個老者帶著一把銃來找我兄長,他當時也將銃留在此處,並且臨走前特意叮囑,若有危難,這銃雖不好用,但也能派上大用場。”
三勇心中一震,難道這是兄長的預感?北平城防衛森嚴,怎會有賊人如此大膽?
簡直不要命了嗎?竟視巡防軍如無物?
張武並未多想,此刻眼中閃過一道光:“你會使銃嗎?”
三勇點頭:“勉強會用,那次試銃時,我兄長帶我和小六同往,射中不少飛鳥,他還專門教過我,我也試著放了幾回。”
“那好,你持銃埋伏,我去前院伺機偷襲,先除掉兩個再說。”
話畢,張武再次消失在雨幕中,似一隻靈動的獵豹潛伏於院門一側。
這時,曹小滿與梁方的孫女均已穿戴整齊趕來。
張武囑咐曹小滿與三勇一同守護女眷,再瞥見梁方神情慌亂,顯然難以擔當重任,便揮手讓他退至後方保護家人。
三勇迅速穿戴完畢,持刀攜銃來到張玉清房內,眾女眷察覺氣氛異常,全都聚集於此。
張玉清滿眼疑惑地望著三勇。
三勇簡短說明情況後,開始裝填。
二賢咬緊牙關,在屋內搜尋出幾件鋒利工具,將剪刀、錐子之類分給張玉清及四妹、五妹。
此時,其其格望了望李武家的圍牆,又朝古北口方向眺望一眼,猜測莫比合等人應該已經動手,於是揮手示意眾人迅速潛入。
片刻工夫,眾人悉數潛入李武家內。
冰冷的雨幕裡,他們像極了獵食的狼。
眾人踏入正廳之後,見兩名首領迅速分配任務,一隊奔向東廂,另一隊則朝張武所在西廂逼近。
張武等人雖聽見外面模糊的腳步聲,卻不敢貿然行動,尤其女眷們更是害怕得用手捂住嘴。
為何家中會遭此劫難?
漸漸地。
西廂的月門前,幾道身影浮現,動作敏捷利落。
然而,就在他們衝入月門之際,一聲槍響劃破夜空,正中一人額頭。
所有人瞬間愣住。
就在這一瞬間的遲疑中,張武已揮刀出擊。……
燕王府,日夜皆有衛士巡查。
但暴雨之夜,眾人難免鬆懈,尤其是半夜時分,完成巡邏計程車兵總忍不住閒聊幾句消磨時光。
然而,一聲槍響撕裂了雨夜。
徹夜未眠、靜候訊息的朱棣,目光投向槍聲方向。
靈椿坊,清水衚衕。
“竟真有人動手。”
朱棣冷笑兩聲。
他想起李武臨行前對古北口之行的憂慮。
當時,
李武接令後,並未因有望立功而喜悅,反倒滿心擔憂地說出自己的顧慮。
他害怕家人遭遇不測。
朱棣認為李武所慮有理,既然其其格出現在李武舊居,就必須小心防範。
於是,在李武面前,朱棣下令加強靈椿坊的巡查力度。
誰知李武依舊覺得不夠穩妥。
實行宵禁的北平城,即便交叉巡邏,難道還會發生意外?
可李武囉嗦個不停,從頭到尾說了許多。
最終提到只有派人在暗處保護才放心。
想到這裡,朱棣笑著搖搖頭:“這傢伙真是個頑固分子。”
不過,緊接著朱棣面容一沉,意味深長地嘀咕道:“巡防營啊巡防營,沒想到裡面藏了不少隱患。”
……
李武家中。
其其格前往東廂,槍聲乍起時,她面色頓時陰沉如鐵。
為何會有槍聲?
下一瞬,其其格未及深思,立刻高聲喝令:“去另一處院子,速行動,時間緊迫。”
槍響震天,這聲響已引起極大注意,僅憑這一聲槍響,留給她們的機會必然更加稀薄。
此時西跨院內,張武與匪徒交鋒正酣。
他利用突襲之利,一刀斬殺一名敵手,但攻勢未曾稍歇,刀鋒直指下一個目標。
生死瞬間,不容半分懈怠。
張武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也不敢留有餘地。
然而對方亦非等閒之輩,稍作震驚後迅速反擊。
被張武刀鋒逼迫的人急忙躲閃,而未能被刀鋒觸及的對手則反撲而上。
張武眼角餘光掃視,卻依然堅持不撤刀,腳下驟然爆發出更強的力量,推動著他更快地朝前方一人衝去。
刀鋒貫穿對方胸口,張武總算勉強避開反擊,但這一擊必有代價。
兩道刀痕隨即出現在他的背上。
鮮血緩緩溢位,又被雨水沖刷,很快染紅地面。
其其格帶領的一行人此時闖入西跨院,她環顧四周後發現張武已被圍困,目光轉向主屋方向,隨即下令:“你們幾個,跟我來。”
主屋中人頓時緊張起來,梁方爺孫倆本能地擋在眾人前面。
這時,三勇愈發焦急,這破舊的火銃裝填竟如此耗時。
旁邊曹小滿見狀,直接衝出屋外,迎向其其格。
少年向來易衝動,曹小滿雖不及張武勇猛,但在拼命時盡展狠辣招數,一時之間竟將數人逼退。
但這不過是短暫的優勢,待對方摸清套路,不過幾個呼吸間,曹小滿身上便添了幾道傷痕。
梁方面露猶豫之色,但最終還是衝出人群,他手持菜刀,看起來也算英勇。
只是年歲已高,先前只是個普通農夫,面對當頭一刀便受傷跌退。
眾人驚呼。
這一幕不過發生在短短一兩分鐘之間。
三勇連第二發銃都沒能裝好,心中焦急萬分,轉身將銃遞給二賢:“你們來裝。”
隨後,三勇轉向小六:“還記得大哥教你怎麼打鳥嗎?”
就在眾女眷皆不知所措之時,小六清脆的聲音穩穩傳來。
“記得,大哥也教過我,只是沒給我裝彈。”
三勇點點頭說:“不錯,一會兒讓你二姐裝好,你就朝那些傢伙,就把他們當作飛鳥,直接轟掉。”
話音剛落,三勇便揮舞著刀衝進了雨幕,前去支援曹小滿。
就在此刻,二十多個身影從鄰近的屋頂躍到李武家的屋頂,隨即縱身跳下,落在李武的家中。
這些人動作極快,不過幾個呼吸間便完成了這一切。
他們在雨夜中顯得格外嚴肅整齊,似乎雨水絲毫未對他們造成影響。
這些人迅速行動起來,加入了對其他人的圍攻,同時也將三勇、曹小滿等人護住。
燕王府護衛隊長之一的樊光華站在主屋前,望著三勇說道:“小子,我觀察你很久了,怎麼跟你的哥哥差距這麼大?眨個眼的時間,你就撐不住了嗎?”
三勇聽後立刻漲紅了臉,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是來幫忙的,他真想反問一句,這個人到底會不會好好說話。
其其格此時臉色驟然變得慘白,緊接著高喊:“撤退!”
對方既然有所準備,她也能當機立斷。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銃響顯得格外突兀。
究竟擊中了哪裡無人知道,但小六被反作用力震倒在地,平日裡的那雙手也被震得又紅又腫。
小六眼中含著淚,她不明白今晚到來的是些什麼人,雖然大致能分辨出好壞,但她知道今晚絕不能哭泣,於是轉向張玉清。
“娘,我想念大哥。”
……
這一夜,確實有些不同尋常。
古北口,李武看著這場雨,也不禁感慨:“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
在這樣的天氣條件下戰鬥,銃炮、弓箭都必須使用,甚至連火把也無法傳遞訊息,可偏偏這群蒙古人今晚前來偷襲。
守將此刻臉色也不太好看,他並不是擔憂守不住,畢竟他們早有準備,兵力也比蒙古人多,守不住才怪。
但他此行的任務並非僅僅是守住防線,而是要徹底消滅敵人。
可是在無法聯絡伏兵的情況下,僅靠他們自己怎麼可能做到全殲?
蒙古人也不是傻子,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勁,肯定會立即分散撤離。
面對這個難題,正當守將一籌莫展之際,李武開口了。
他原本並不想出風頭,只想默默分得這份功勞,但事態發生變化,他也只能盡力而為了。
“不知將軍有何良策?如果暫時沒有,李武倒是有幾分見解。”
守將眼睛一亮,急忙追問:“什麼見解?”
李武沒有片刻遲疑,立刻說道:“主動迎擊,騎兵從兩翼包抄,將其擊潰,將所有敵人驅趕至馬頭溝。
只要趁著混亂派快騎告知伏軍,讓他們一刻鐘內趕到馬頭溝與我們會合,才有機會全殲敵軍。”
這實在是一條無奈之舉。
眼下守軍兵力不足以圍困敵軍,又無法立即聯絡到伏軍。
若是按尋常方式派人通知伏軍,等他們趕到時,蒙古人早已察覺異常,一切都晚了。
他們只能主動出擊,纏住敵人。
不僅纏住,還要形成三面包圍,既要阻止他們逃脫,又要確保他們在發現狀況不利時,只能撤向馬頭溝。
然而此舉風險重重。
敵軍或許會拼死一搏,正面突破他們的防線。
“這……”
守將有些猶豫。
李武直視守將說道:“我率部衝鋒,若有意外,我與將軍共同承擔。”
時間緊迫,不容多想,守將一咬牙便下定決心:“好,不過還有一個問題,誰去通知伏軍?”
普通士兵難以勝任這一重任。
這本是秘密行動,計劃突變之際,需要一個有足夠分量的人,才能完全說服伏軍將領。
一旦耽擱在伏軍那邊,極可能再生變故。
“我去吧。”
王彥這時忽然站了出來。
李武轉頭看著王彥,沒料到他會主動請纓,接過這個危險的任務。
但仔細一想,王彥確實是最佳人選。
王彥笑著對李武說:“燕王府出來的人,從不畏懼。”
李武也笑了:“既然如此。”
隨後他又看向守將,“請將軍下令吧。”
……
很快,當這群蒙古人趁夜偷襲營地、試圖攻破要塞時,營中非但沒有驚慌,反而有無數兵馬衝出,朝著他們迎擊而去。
李武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長槍,一馬當先,直闖入敵陣之中。
他心中毫無波動,只想著如何破敵。
雙方瞬時混戰成一片。
在這視線模糊的夜晚,李武宛如一支利箭般直插敵營,而蒙古軍中的朱棣內應也在同時縱馬狂奔,頓時令蒙古軍陣型大亂。
李武的左右騎兵迅速合圍。
這一刻,所有蒙古人都驚恐萬分。
不是說訊息從未洩露嗎?
不是說可以輕鬆重返草原嗎?
怎會至此?
其間莫比合與李武擦身而過時,目光愈發驚愕,李武?為何是他?
他怎會出現在此?
……
古北口。
天公似是厭倦了這場雨,夜半時分稍作收斂。
雨點由米粒般大小化為細絲,彷彿被戰場上的廝殺震懾。
戰場如海,無有止境。
駿馬奔騰,士兵吶喊,聲音混雜交織,眾人高聲咆哮以洩憤懣,亦試圖以氣勢壓制對手。
古北口守將目睹李武單騎突入敵陣,瞠目結舌,更見李武揮舞長槍挑翻數名蒙古兵,內心震撼不已。
早聞護衛軍藏龍臥虎。
確實如此。
此少年看似瘦弱,卻有萬夫莫敵之力。
守將亦熱血沸騰,放聲大笑後緊跟其後衝入敵營。
衝啊!
軍士見主帥率先出擊,士氣倍增,齊聲高呼,隨李武二人殺入敵陣。
李武此刻充滿信心。
有人經歷戰事便懼怕,另有一些人在戰火中愈發自信。
他們深信自身勇力,無所畏懼。
李武正是如此。
然而,在廝殺之際,他竟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德立索兒。
觀其姿態,德立索兒仍在指揮隊伍,李武眸光微凝,無需思索,驅馬直取德立索兒。
德立索兒亦瞧見李武。
他與莫比合一般,瞬間疑惑李武何以在此。
瞬間,他意識到幾日前李武已不在右衛營,哪裡還有疑問,他們的計劃早已洩露。
朱棣早有部署於古北口。
這些念頭轉瞬即逝,德立索兒尚未細想,李武的大槍已迅猛劈下,他急忙舉刀格擋。
一擊之後。
兩人策馬擦肩而過。
德立索兒只覺整條手臂酥麻難當,掌心微顫,眼中滿是驚懼。
儘管早聞李武之名,驍勇善戰,卻萬萬沒想到對方一招便令他險些無法握住武器。
但於李武而言,這不過是尋常之事。
他扭頭一看,李武竟還能一邊應對旁人的進攻,一邊調轉馬頭,擺出再度攻來的姿態。
德立索兒心中頓生懼意。
“撤!快撤!”
他高喊數聲,不敢正面迎戰李武,策馬倉皇而逃。
他這一叫,再加上先前內應帶來的混亂,蒙古騎兵瞬間潰散,不久便被古北口守軍打得七零八落。
一個個蒙古戰士也開始四散奔逃。
兵敗如山倒。
蒙古人哪裡還敢反抗,只求自己坐騎的速度能快過他人。
然而,李武率領的騎兵已形成三面包抄之勢,他們顧不得許多,只能往有缺口的地方拼命逃竄。
馬頭溝正是埋伏部隊的方向。
當這些狼狽不堪的蒙古人逃至此處時,伏兵早已佈陣完畢,大量伏兵出擊,加上緊接而至的李武大軍,將德立索兒等人牢牢圍困其中。
蒙古人原本就被殺得膽寒,如今被困,鬥志全無。
恰在此時,將他們層層包圍的大明將士在李武的帶領下,高昂士氣,齊聲吶喊:
“大明威武,明軍威武!”
“大明威武,明軍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