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默默思索,希望儘量拖延時間。
因為只需再等幾天,北平行都司的人就會到達。
到那時,他才會有足夠的底氣,放手讓局勢複雜化。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白城的緊張局勢僅僅維持了幾日,阿扎失裡的調查就像雷聲大雨點小,力度驟減。
這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李武理清思路,外出探聽訊息的薛祿已帶著訊息返回。
此事並非秘密,打聽起來並不困難,但得到的訊息卻讓李武大吃一驚。
“你是說張權帶了一隊泰寧衛的人,快馬離開了白城?”
薛祿點頭確認。
李武立刻陷入深思。
這個時候出城做什麼?難道察罕的死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嗎?
依常理,就算張權是藍玉的義子,也不該對察罕的死置之不理吧。
可張權為何出城?難道是出了更要緊的事,逼得他必須放棄察罕的死?
戰事?
李武搖搖頭,若真是戰事,張權絕不會帶著阿扎失裡的人出城。
“李大哥,這事兒怎麼看?”
薛祿問。
顧明等人聞言,也都目光灼灼地看著李武,遇到想不明白的問題,他們通常會這樣看向李武。
不過李武自己也沒弄清楚。
“讓我重新梳理一遍。”
李武開始回顧整件事情,究竟有什麼比察罕的死還重要?察罕畢竟是大明侯爵,還有什麼事或人能超越他?
這念頭剛冒出來。
李武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涼國公!
接著,李武思路豁然開朗。
他回想起這次去遼東的經歷,最讓他疑惑的是什麼?
當然是涼國公府那規模龐大的商隊。
商隊與察罕在同一時間出現在遼東,是不是說明察罕此行專為商隊而來?
他們打算與北方更遠的蒙古部落做交易,這需要察罕這樣的蒙古人協助。
如此看來,這次商隊確實很重要,張權很可能為了商隊事務,暫時擱置了調查察罕的事情。
想到這裡,李武猛地站起身。
薛祿等人驚訝地注視著他,李武沒理會,走向窗邊向外眺望,漸漸地,眉頭微蹙。
難道張琪惹出大亂子了?
他記得張琪離開時,目的正是摧毀這支商隊。
李武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或許沒錯。
如今張權帶人出城,張琪是否平安?
李武擔心張琪可能遭遇危險,內心焦慮不已。
可他也無計可施,既不知商隊的行進路線,又缺人手支援,即便心中有所猜測,也無法提前預警。
憂慮兩天後,李武終於盼來了北平行都司的人,來的是一名千戶,名叫關祁陽。
關祁陽見到李武便笑呵呵地說:“收到你的信,我一路快馬加鞭趕來,唯恐遲到。”
“多謝關將軍。”
關祁陽擺擺手道:“謝什麼,我本就是右護衛出身,再說你有燕王令牌,我自然得趕來。”
“歸,此事終究有違常理,李武豈能不感念!”
“罷了,待我去北平之後,帶上右護衛那幾位兄弟,你只需擺宴款待,便足矣。
說來慚愧,早前就聽他們來信提及,咱們右護衛出了位出色的年輕人,我也一直盼著能見上一面。”
“長輩如此厚愛,我怕是會讓您失望。”
李武笑著回應。
關祁陽含笑說道:“失望與否且不論,但我得提前和你說清楚,倘若在此處鬧出什麼大動靜,你得幫我撇清關係。”
“那是自然。”
李武鄭重答道。
“如此便好。”
關祁陽隨即正色道:“我對這裡的狀況不熟,一切計劃由你來定,不必顧慮我。”
“那我就直說了。”
李武神色漸凝,開口問道:“你此次帶來了多少人?”
“千餘人,我先領幾十人先行至此,其餘人馬隨後即至,不到半個時辰,便能抵達白城附近。”
李武點點頭,本想讓關祁陽稍作休整再談,但想起張琪的事,沉吟片刻後問:“有件事想勞煩你幫忙想想,要不要派人四下搜尋一番?”
李武說完這話,將張琪的情況詳細告知了關祁陽。
關祁陽靜靜地思索了一陣,點點頭道:“你言之有理,但咱們連地點都摸不準,盲目搜尋也是徒勞,還需另想辦法才行。”
“我懂,可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李武皺眉苦惱道。
正在此時,薛祿一臉焦急地闖了進來。
“李老大,小凌來了。”
小凌?
小凌是當初張琪派來的嚮導,屬於張琪的心腹,他突然出現,必是有大事發生。
“快請進來!”
李武急切地說。
薛祿急忙離去,將小凌引進來。
小凌一見到李武,立刻衝上前跪倒在地,滿臉焦急,聲音帶著哭腔道:“求大人救救我家千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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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眾人皆是一愣。
李武猛然起身,震驚地看著小凌。
聽到小凌到來時,李武心中已有幾分不安,此刻小凌所說之事,正好觸動了他的憂慮。
“究竟出了何事?”
李武追問。
小凌的修養尚可,簡潔地將情況向李武敘述了一遍。
如李武所料,張琪派出了幾撥人追趕,最終攔截到了涼國公的商隊。
看到如此多的車輛後,張琪立刻命令列動,將所有貨物扣押。
然而,就在他們押運貨物返回清河關的路上,遭遇了張權帶領的泰寧衛的突襲。
這一次,張權完全撕破了偽裝,小凌早已察覺張權的意圖,趕在發現他的時候便前往搬救兵。
由於距離清河關較遠,張琪指示小凌直接找李武求助,他記得離開前與李武閒聊時,李武提到曾派人去北平行都司求援,他認為這是唯一的出路。
聽完小凌的話,屋內眾人雖滿心疑惑,但看小凌的表情又不得不相信。
“張權!泰寧衛!”
李武緊咬牙關說道:“你們真是膽大包天,竟敢行刺大明千戶。”
李武話音剛落,薛祿等人也紛紛驚呼。
“他們這是瘋了嗎?哪來的這麼大膽子?”
“他們一向如此,你不記得察罕之前就想對我們下手滅口了嗎?”
“沒錯,李大哥身為大明百戶,他們連百戶都敢殺,怎麼會畏懼千戶?此處荒無人煙,廣闊草原,之後一逃,誰能查到是他們乾的?”
……
薛祿等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把李武弄得一頭霧水。
他轉向關祁陽。
關祁陽此時臉色陰沉,他對這類事件同樣感到憤怒。
他不明白為何總有人為了一己私利而殘害同胞。
隨即抬頭對李武說道:“這件事必須管,你熟悉情況,你來安排吧。”
李武點頭,現在不是謙讓的時候,且情況緊急,刻不容緩。
他先命令薛祿:
“給金叔他們留個暗號,讓他們迅速秘密撤出泰寧衛,若是我們動作太大,這裡就危險了。”
薛祿答應一聲,急忙去留信。
李武略作思考,問小凌道:“對方有多少人?”
“大約五百多人。”
小凌脫口而出。
李武點點頭,又看向關祁陽:“我們先去接你的部下,然後快速支援,怎麼樣?”
“沒問題。”
關祁陽點頭回應。
人少過去無異於送死,沒人會做這種蠢事。
最後,李武目光落在胡長勇身上,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給你一刻鐘時間,帶人把跟蹤者全都解決掉,然後我們出城。”
胡長勇領命而去。
之後,李武再度部署了幾件事。
頃刻間,所有人都開始行動。
很快。
待所有人都準備完畢,李武帶領著關祁陽以及幾十號人,悄然接近城門,趁守衛疏忽之際,直衝而出。
眾人策馬疾馳,與關祁陽的隊伍匯合後,在小凌的帶領下,迅速趕往支援。
……
行進途中,李武焦急萬分,不敢有片刻遲疑,即便是休息,也儘量壓縮時間,但最終還是慢了一步。
這裡的雪,冬天裡始終未化。
起初,他們只發現一小片染血的雪地,接著出現了,可越往前走,越多,鮮紅的痕跡不斷擴大。
所有士兵都陷入了沉重而壓抑的情緒中。
這條佈滿血跡的道路,長達十餘里,李武完全可以想象,張琪等人經歷了怎樣的逃亡。
他們一定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同伴倒下,離開這個世界。
這些都是大明邊關的精銳戰士啊。
此時,一直支撐下來的小凌,瘋狂地扒開某個上的積雪,放聲痛哭。
李武聽見哭聲,心中猛地一震。
他緩緩走近,漸漸看清的容顏,心底也隨之沉入谷底。
張琪的已被凍得僵硬,緊握著手中的大明邊軍,臉上帶著難以承受的痛苦之色,雙眼圓睜,還能感受到他臨終時的憤怒。
李武恍惚間從馬上摔落,跌進雪地。
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初遇張琪時,那張宛如讀書人般溫潤的笑臉,又想起不久前還一起玩笑打鬧的畫面,頓時感到內心陣陣刺痛。
李武並非第一次面對死亡,也不是第一次目睹戰友離去。
可張琪,明明是個優秀的軍人,明明是值得敬重的軍人,卻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死在自己人的手裡,這讓李武難以釋懷。
從未犯過錯的人,為何要死在犯錯者的手上,僅僅因為他想要糾正別人的錯誤?
這樣的世道不該存在。
關祁陽站在一旁,陰沉地說道:“我瞧他們還攜帶著物資,跑不了多遠。”
此言令李武瞬間清醒,他咬緊牙關從雪地爬起,環顧四周的,又掃視周圍,發現所有的將士都沉默著,壓抑著怒火。他不禁怒吼:“所有人上馬,追上去!!”
所有人都像是被李武的一句話點燃了。
“!”
“!”
“!”
……
憤怒的咆哮在人群中迴盪,每個人翻身上馬,望著那些身穿同樣服飾的同胞倒下卻無能為力,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愈發猛烈。
馬蹄聲伴隨著他們的怒意再度轟鳴,沿著車轍的軌跡,他們一路狂奔。
當夜幕降臨之際,終於發現了敵人。而這些敵人顯然未曾料到在此地還會有其他勢力出現,行進緩慢且毫無戒備,在看到李武等人後頓時驚慌失措,急忙擺出防禦姿態,甚至想要固守貨物,殊死抵抗。
那就讓他們嚐嚐怒火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