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快到中午。
李武才愜意地醒來,伸展四肢,疑惑為何小六和小七已不在身旁。
此時,外面傳來張玉清壓低聲音責備二賢的聲音。
“你輕點,別打擾你大哥休息。
好不容易能多睡會兒,你非得弄出這麼大動靜。”
二賢沒好氣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緊接著,二賢又抱怨起來:“既然擔心吵醒我哥,那你幹嘛偏要在這院子裡洗衣裳。”
“要是你哥醒了也好照應著,而且有他在旁邊,我心裡踏實。”
張玉清理直氣壯地回應。
二賢無奈嘆息:“你就向著你哥唄。”
“偏向他怎麼啦?我又沒虧待你。
去去去,我自己洗衣服就行,你去做飯吧。”
隨後,二賢小聲嘀咕了幾句,李武沒有聽清具體說了啥,但很快便聽見他的腳步聲遠去。
李武忍不住笑了,家裡還是這般熱鬧,挺好的。
然後,他隨手抓起外套穿上,簡單紮好頭髮,開門走出去。
張玉清聽見響動,抬頭看見他,面露笑意道:“這麼晚才起來啊?是不是我們吵醒你了?要不要先填飽肚子?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
李武抬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搖頭道:“現在這個點,飯就不吃了,留著等午飯吧,不然中午怕是吃不下。”
“也行,那你再眯一會兒吧?”
“不用了,我已經休息夠了。”
李武說著話,已經走到張玉清身旁坐下。
他瞥了一眼盆裡的髒衣物,全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於是問道:“夏菊和冬梅呢?為何沒叫她們來洗?”
張玉清邊搓洗衣物邊答道:“她們在忙別的事情呢,再說家裡這點家務活,誰幹不是幹,沒什麼區別。”
“嗯,你說得對。”
李武心裡清楚,像他們這樣吃過不少苦的人,閒不住也捨不得讓別人替自己做事。
此時,張玉清的手停下動作,望著李武說道:“昨天來不及問你,這次回來,最近是不是不會有戰事了?”
李武略作思忖,結合當前邊境形勢說道:“連年征戰,蒙古人應當會安靜一陣子,我看近一兩年大機率不會打仗了,頂多只是巡查邊境而已。”
張玉清唸了句“阿彌陀佛”
,道:“這樣最好,這樣最好,能安穩幾年比什麼都好。”
李武點頭同意。
接著,他注意到張玉清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做某事。
張玉清開口說道:“大哥,你昨日提到又升職了,這眨眼之間,你的職位越來越高。
我倒覺得咱們該找個空閒時間去看望父親,我也想跟他說說話,不然總覺得心裡不安。
不過現在既不是節日也不是年節,不知這樣做是否妥當?”
“哪有什麼不妥的。”
李武無奈地回答:“想見就去嘛,等過幾天我們挑個好日子,帶上老三和小七一起去小嶺莊給父親上墳。”
“那太好了。”
張玉清頓時喜笑顏開。
……
到了中午吃飯時,老三問李武:“哥哥,下午你需要騎馬嗎?”
“你要騎?”
李武嘴裡嚼著飯,看著老三。
老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說:“我約了人,想下午到城外騎馬。”
“約的是誰啊?”
李武好奇地追問。
這時,二賢插嘴告狀:“哥哥,你不知道,在你不在的時候,三勇簡直玩得忘了形,都是我們這些護衛軍子弟,有時甚至一天都不回家。”
這其實很正常,年輕人都處於精力充沛的年紀,不消耗掉這些能量反而容易惹麻煩。
不過李武聽二賢這麼一說,反倒更感興趣了。
“都有誰?”
李武問。
“譚忠、王通他們幾個。”
李武認識譚忠和王通,譚忠是譚淵的兒子,王通則是王真的兒子,也是王娟的弟弟。
再過幾年,這些人就會成為靖難的重要力量。
李武沉吟片刻,點點頭說道:“待會兒你牽一匹馬走吧。
騎馬雖好,但也得當心些,別太粗暴,尤其別拿膝蓋頂馬肚子。”
“這個道理我懂。”
見狀,李武笑了笑,“改天我叫曹小滿送一匹馬來,留在這兒給你用。”
“真有這事?”
老三的眼睛亮了起來。
李武點頭表示肯定。
身為千戶且是騎兵指揮官,為家裡添置一匹馬並非難事,儘管可能有些波折,但對他而言並不算麻煩。
聽到這裡,二賢不高興了:“哥哥,你就這樣縱著他,還要給他馬?”
李武擺擺手安撫二賢,並解釋說:“年輕人總需要幾個交心的朋友,何必斤斤計較呢。”
聽到這話,老三挑釁般朝二賢揚起下巴。
氣惱的二賢轉過身不再理睬他們兩人。
飯後,看著匆匆離去的老三,李武搖搖頭嘆息。
這孩子漸漸長大了,是時候給他找份差事了。
老三的情況不同於譚忠或王通,別人憑藉父親的爵位就能世襲,而老三的父親只是個總旗,這職位早就被李武繼承了。
李武靠自己打拼得來的功績自然要留給下一代,除非李武沒有兒子或者英年早逝。
因此,老三的前程還得靠他自己努力爭取,否則與朋友之間難免產生差距。
稍作休憩後,李武便徑直來到演武場。
隨著這些少年逐漸成熟,李武也不願停滯不前,於是活動一番筋骨,拿起武器開始操練。
同一時間,燕王府內。
餐畢,朱玉英兄妹齊聚朱高煦的小院,聽他眉飛色舞地講述經歷。
“你們沒親眼見過那種場面,成千上萬的蒙古兵壓境,但我們區區千餘人毫無懼色。
李武說得對,該害怕的是他們。
一聲號令之下,我們策馬直撲敵營,我與李武並肩衝鋒,如入無人之境,殺得敵人片甲不留,整個戰鬥中也只有李武勉強跟得上我的節奏,其他人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就連李武的親兵都被衝散了,至今下落不明。”
“什麼叫‘鑿穿’?就是在敵群中橫掃而過。”
朱高煦自豪地仰起頭。燕王府,朱高煦的住處。
朱高煦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聽眾們表情各異。
年幼的朱高燧聽得津津有味,滿心憧憬。
朱玉英低垂著眼簾,思緒似乎飄得很遠,偶爾目光中會閃過一道光芒,臉頰也泛起淡淡的紅暈。
朱高熾始終帶著笑意聽他們說話,他體型圓潤,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時不時皺眉沉思,像是在揣摩朱高煦所說的話。
“爹真的讓你進了前鋒營?”
朱高熾好奇地問。
“這還能有假?”
朱高煦挑眉,雖然比朱高熾小兩歲,但這一挑眉卻顯露出他的英氣。
朱高煦笑著擺手:“二弟騎射俱佳,我真是佩服得緊。”
朱高煦揚起下巴:“那是自然,若是我去了軍中,爹恐怕會把我綁在大帳裡,哪有機會看到真正的戰場。
說到這個,老大,你也別怪我直言,你得多活動活動,看你現在胖成那樣,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別人扶著走嘍。”
“我也想不明白,怎麼就一直胖呢。”
朱高熾苦笑。
這時,朱玉英忽然插話:“爹為什麼讓你到李大哥那邊去?”
“這還用問嗎?”
朱高煦答道。
見朱高煦無言以對,朱玉英轉向朱高熾,再次追問:“到底為什麼啊?”
朱高熾沉吟片刻說:“爹一向器重李將軍,而且李將軍武功出眾,大概是為了讓李將軍護著二弟吧。”
“我哪裡需要保護?”
朱高煦彷彿受到冒犯般跳了起來。
朱高熾依然面帶微笑,只是將朱高煦之前的話略作改動,反諷回去:“老二啊,不是我說你,動動腦子吧,爹讓你進前鋒營,怎可能不派人保護你。”
朱高煦被噎得一愣,臉色陰沉下來,勉強擠出一絲冷笑,一把搭住朱高燧的肩膀:“老三,你說說看,是不是我笨?怎麼有些人總覺得聰明過人,把旁人都當傻子?”
朱高燧忙不迭地笑著點頭,潔白的牙齒在黝黑的面板襯托下格外醒目。
但察覺到朱高熾的目光,他立刻收斂笑容,轉而討好地對著朱高熾笑嘻嘻地點頭。
朱玉英沒有關注兄弟間的互動,繼續問道:“爹真的很看重李大哥?”
“那是肯定的。”
“沒錯!”
朱高煦與朱高熾異口同聲回答。
朱玉英聽了這話,陷入深思。
朱高熾兄弟倆又悄悄較勁起來,他們天生不合,總是忍不住鬥嘴。
午後。
朱玉英縮在屋內,仍在思索心事。
自跟隨徐妙雲打理王府以來,她的管理能力愈發嫻熟,然而內心卻逐漸沉重起來。
她不止一次聽徐妙雲提及,皇祖父似乎已在為她物色婚配物件。
這令她十分焦慮。
每當想起李武,她總忍不住微笑,享受著他爽朗的笑聲與親切的話語。
有時甚至幻想若能嫁給他,生活該多麼有趣。
許久之後,朱玉英緊握雙拳,像是下了重大決心。
她調整心態,準備放手一搏。
晚飯時,全家人圍坐一桌。
朱高煦與朱高熾閒談間又提到了李武,朱玉英眼前一亮,認為機會來了,便直視朱棣。
“父親,我聽說您特別欣賞李武?”
朱棣正在用餐,聞言稍作停頓,點點頭道:“嗯,李武確實能力出眾,對我也忠心耿耿,不得不重視。”
“原來如此。”
朱玉英低頭咬唇,深吸一口氣,再次抬眼問道:“那麼,他要是做錯了事,您會殺了他的頭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朱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