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煥點了點頭,目光從窗外的風雨轉回她身上:“朝廷在剿匪,所有官道都設了關卡,走私道怕是也不好走。”
“怎麼這麼巧。”
沈姝嗓音壓得低說。
沈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著她,語氣平靜卻意味不明:“所以你為什麼……悄悄離開?”
沈姝知道他是在替誰問。
她勉強扯了個笑,語氣低低的:“侯府對我恩情很大,照顧我許久,我再待下去也不找,到底不是正經姑娘。而且我也不過是個鄉下來的姑娘,哪敢奢望什麼?”
說到這裡,沈姝眸色垂下去:“能平平安安地拿了大夫人給的銀子歸鄉,已經很知足了。”
沈煥聽她妄自菲薄,直接反駁道:“不是前進小姐又怎麼樣?”
他偏過頭看她,聲音不大,卻壓得住風聲:“我祖上還不是給人牽馬喂草的馬奴出身,如今不也一樣,穿官袍、上朝堂?”
沈姝一怔。
她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替她說話。
也沒想到他祖上竟然是馬奴。
真不愧是熱血小說。
主角都擁有悲慘身世。
沈煥看著她微微垂下眼眸的樣子,又道:“你不是乖順到骨子裡的人,我第一次見你,就是你投壺,看似害怕,實則不害怕對不對?”
沈姝張了張嘴,也是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當時害怕還是有點,緊張最多。”
沈煥沒接話了,只是將外袍拉了拉,替她遮住又吹進來的雨絲,聲音輕了些:
“不用貶低自己,”沈煥語氣低緩,將外袍往她身側攏了攏,隔絕風雨的縫隙,“而且你比那些千金小姐……”
要好。
他話頓住了。
後面兩個字原本已經來到舌尖。
可他沒說出口。
因為沈姝正抬頭看著他。
火光在她眼底微晃,那點被風吹得微紅的臉,偏偏又帶著點夜雨後的倦意,一雙眼睛卻清亮乾淨,不閃不避地望著他。
那眼神不帶笑意,卻像落在他心頭最軟的地方。
沈煥喉頭輕動,目光略略偏開,耳尖泛出一點不自然的紅。
他極快地垂下眼簾,將未說完的話輕輕嚥了回去,只道:“天冷,你靠著火近點。”
沈姝卻沒動,像是還在回味他方才那句被截斷的話,眼裡帶著點說不清的小情緒,嘴角輕輕一抿,沒吭聲,往他那邊挪了半步。
沈煥低著頭,沒看她。
可她靠近那一點溫度,他全身都察覺得一清二楚。
……
次日。
天還未亮透,霧氣從山林中湧出來,薄得像一層溼紗,悄無聲息地鋪滿了破草屋周圍。
沈煥醒得不算晚,他習慣了清晨起身巡營的生物鐘,這一覺睡得比平日還沉。
他微微動了下身子,抬手擋了擋從破屋縫隙間照進來的淡光,一邊掀開身上的披風,一邊隨口喚了句:“醒了嗎?”
沒人回應。
他扭頭朝旁邊看了一眼。
那團昨夜還窩在稻草堆上的人,此刻卻——空了!
沈煥頓時坐了起來,披風甩落在地,一點寒意順著背脊竄上來。
“沈姝?!”
他起身推開草門,冷風撲面而來,連屋簷殘留的雨水都被風颳了下來,滴在他肩上。
屋外空空蕩蕩,只有火堆餘燼裡還冒著幾絲白煙。
他幾步衝出去,繞著草屋轉了一圈,連她的背影都沒看到。
“沈姝——!”
他喊了一聲,聲音不算高,卻帶著幾分壓抑的震怒。
還是沒人回應。
……
另一邊,小路上。
沈姝揹著包,腳步不快不慢地沿著山路走著。
她一身男裝,頭髮紮起,用布巾裹住,還特地在臉上撲了點灰,把自己打扮得像個風吹日曬的小農戶,面黃肌瘦、一臉疲態。
她走了大半早上,終於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歇氣,抬手抹了把汗。
沈姝當然沒聽沈煥的話留下來。
現在湛陵肯定已經知道她離開了,而且……一定知道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全是扯謊。
而湛陵跟沈煥,在書中那是一條褲子裡出來的“兄弟情深”,上次她都親眼看到他們並肩說話。
她這要是乖乖回去,不是自投羅網?
到時湛陵肯定會把她腿腳打斷,做成人彘。
不不不!!!
她不回去!
沈姝坐在石頭上歇了一會兒,見天色漸亮,便又背起包袱繼續趕路。
她走得不快,東張西望著地形,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該轉進林子裡繞點小路,避開大路上的關卡。
然而剛走出不遠,她忽然看見前方山道邊立著一塊木牌,上面用墨筆寫著:“往南二里,河道有渡,避路者慎行。”
沈姝一愣。
“竟然有路牌。”
她狐疑著湊近看了看,墨跡很新,顯然是今日才掛上去的。
有點不對勁啊。
沈姝狐疑的往前面走了一段路,打算發現情況不對就跑。
可當她看見空蕩蕩的山道上,居然有人在岔口處放了一壺水,旁邊還放著幾塊燒餅。
燒餅乾乾淨淨,用布包著,甚至還壓著一塊石頭防風。
沈姝停住腳步,“???”
她很跨反應過來。
有人在“照顧”她的逃跑路線。
有人知道她在哪。
還知道她要去哪。
在這故意不攔她……
甚至還“貼心”地幫她。
她瞬間像被雷劈中,腦子飛快轉著:
“是湛丞?不對,他是動手派,不是會做這種暗中溫柔控場的人。”
“是沈煥不成?”
沈姝嚥了口唾沫,猛地抱緊自己包袱,拔腿就想折回去換路。
可剛轉身,就看見不遠處的林間有一抹黑影一閃而過。
她汗毛倒豎,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