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風徐徐中。
一道挺拔偉岸的身影,越過樹影,漸漸走來。
那是林聽這一輩子,永遠也不想再見到的人——江遇。
林聽立即抱起柚子,躲到一株茂盛的雪松樹後。
隨後蹲下來,朝柚子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
柚子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她知道,媽媽不想見到那個人。
媽媽更不想讓那個人知道,她還活著。
別人的爸爸,都很愛他們的媽媽。
可是她的爸爸,不但不愛媽媽,還要了媽媽的命。
柚子心疼媽媽,抱緊了媽媽。
這隻溫暖的小手,被林聽溫柔地捧進掌心裡。
然後擁緊女兒。
那些過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現在還可以和柚子在一起。
唐婉華的墓碑前。
一束洛神玫瑰,被放在碑石前。
那束洛神玫瑰,是唐婉華生前最喜歡的花。
奧斯汀花型。
心粉圈白漸變色,波浪花邊。
被稱為玫瑰界的愛馬仕。
市面上,洛神玫瑰重金難求。
以前,江遇每次和林聽來探望唐婉華,都要從最大的花卉市場,提前兩個月預訂這束玫瑰洛神。
林振宇和林建國也知道唐婉華喜歡洛神玫瑰。
但這種花就算提前預訂,也不一定能夠訂得到。
所以他們不是每年都會送。
林聽卻不同。
每一年,她都會想盡各種辦法。
鵬城訂不到,她會去別的城市訂。
此時此刻,唐婉華的墓碑前,不只放著江遇送的這一束洛神玫瑰。
旁邊還有另一束。
一模一樣。
新鮮如剛剛採摘。
陳叔說過,林振宇和林建國父子倆,是早上來的墓園。
夏日的太陽如此猛烈。
如果這束洛神玫瑰,是林振宇林建國父子倆送給唐阿姨的,它早被曬焉了。
只有一個可能。
送花的人剛剛走。
那麼是誰送的?
知道唐阿姨喜歡洛神玫瑰的人,只有他、林振宇林建國父子倆,還有林聽。
江遇胸口一陣震顫。
不可能,不可能是林聽……
他朝四周望了望。
一望無盡的墳頭。
洋桔梗,雪松,夕陽,微風……
再無別人。
可是這花?
他立即掏出了手機,給林振宇打了一通電話。
林振宇這些日子,早就想找江遇了。
但江遇不見人影。
電話不接,微信不回,集團也扔給江書臣。
三個月,不聞不問。
電話接通後,林振宇在那邊火氣沖沖地問。
“江遇,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
“這三個月你死哪裡去了?”
“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躲著薇薇?”
“你知不知道這三個月,薇薇每日以淚洗面?”
林振宇說什麼,江遇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他看著唐婉華的墓碑前,那束同樣鮮豔的洛神玫瑰。
心中有一個強烈又荒唐的猜測閃過。
“林振宇,你今天來看過唐阿姨了?”
提到亡母,林振宇對江遇的憤怒減了半。
想到自己在媽媽臨死前,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小聽。
可是小聽卻因他而錯失最佳治療時間,去了媽媽的世界。
林振宇心中愧疚不已。
這一天是亡母唐婉華的忌日。
也是小聽的生日。
林振宇當然不會忘。
“當然,早上我才去我媽的墳前懺悔過。”
“是早上?”江遇緊緊追問,“那唐阿姨墳前的洛神玫瑰,是不是你送的?”
林振宇被江遇的追問帶偏話題。
他早就忘了林薇薇的事情。
“洛神玫瑰極其難訂,我今年給我媽送的是菊花。”
江遇:“你確定?”
林振宇:“我自己送的什麼花,我還不確定?”
江遇又問,“林叔呢?”
林振宇:“我爸和我一起去的。”
江遇心中的那個猜測,越來越肯定。
他彷彿被雷擊中。
四肢百骸的血液,直衝腦頂。
林振宇覺得納悶,“江遇,你問這個幹什麼?”
哪裡有人回應林振宇?
此時此刻,連日來在墓園種著洋桔梗,不眠不休的江遇,疲倦卻被一掃而空。
林聽還活著!
這花一定是林聽送的。
如此一來,三個月前,周自衡高興的和柚子說著,要去見媽媽時,兩人臉上的笑容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那時他以為,是他產生了錯覺。
現在回想,他們真的是要去見林聽。
心中那個篤定的答案,化作一道電流。
沿著他的脊柱,直衝天靈蓋。
林振宇又在電話那頭,開啟絮絮叨叨的責備譴責模式。
林振宇用自己的不滿,訴說著江遇對林薇薇的種種不公。
江遇一個字沒有聽進去。
他喉結滾動了好幾次,這才不可思議地擠出一個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
“林振宇,林聽還活著!”
那頭的林振宇,立即質疑,“江遇,你是不是悲痛過度,腦子出問題了?”
電話被江遇結束通話。
他拿起那束並非屬於他帶來的,洛神玫瑰。
玫瑰的花瓣,每一片都鮮豔欲滴。
上面還有新鮮的水珠。
舉目四望,卻空無一人。
很快,他朝墓園的下山路,追了出去。
……
唐婉華的墓碑前。
直到確認江遇走遠了,林聽這才帶著柚子從雪松樹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