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容晝白猶豫片刻,才對她說,“何青回國了。他猜到你沒死,說想見你一面。你要見他嗎?”
“……”
容晝白的話讓曲歌陷入沉默。
坦白說,她根本不想見何青。
可是,她和容晝白“交易”之初,她就答應了他會和何青見面。
而現在,容晝白明明可以直接帶何青來見她,但他卻選擇先問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決定。
他越是這樣遷就她,便讓她心裡越發不安。
畢竟,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們之間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她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容晝白對她的好,也是因為她不斷告訴自己,他做這些都是帶著目的的。
但,這些天她越來越看不清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牽絆,已經不僅僅是一場“交易”而已。
“你覺得,我應該要見他嗎?”
思忖再三,曲歌將問題拋回給他。
現在,他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她相信他為她所做的決定。
觸到她眼底的信任,容晝白心頭一顫。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看似答非所問,實則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放心,有我在。”
半小時後。
曲歌終於見到了她那位傳說中的親生父親,何青。
他兩鬢微霜,面容清勁,眉宇間透著不怒自威的沉穩,法令紋深刻卻不顯老態,反而增添幾分威嚴。
曲歌認真看著他,眼底透著幾分好奇。
眼前的人,和她想象中那個面目可憎的渣爹,好像一點也不一樣。
與曲歌四目相接的瞬間,何青只覺得二十年的光陰似在這一刻凝滯。
那張與他輪廓相似的臉,卻帶著她母親年輕時的倔強神情……
他下頜不自覺地繃緊,喉結滾了一下,像是嚥下了某種陳年的苦澀。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步,差點沒能站穩。
幸好,手杖“嗒”的一聲杵落,才幫他稍稍穩住身形。
“你……跟你媽媽長得很像。”
良久,何青開口,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聽到他提起曲順芝,曲歌眉間壓出不悅的溝壑。
在她看來,眼前這個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談論她的母親的人。
見她皺眉,何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這位在加國叱吒多年的商界大佬,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面露慌張。
他連忙改口:“我聽說你傷得很重,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曲歌冷淡地答。
這是她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何青瞬間紅了眼眶,緊攥著手杖的手指微微顫抖,幾乎不受控制。
“好、那就好。”他有些語無倫次,“你放心在這裡養著。有容晝白在,你很安全。”
他知道曲歌並不信任他,便只說了容晝白會保護她。
曲歌點頭,“嗯”了一聲,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何青知道,這是她下的逐客令。
她不想跟他說太多話,他也不勉強。
對他來說,只要她願意見他,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沉了口氣,努力剋制著與女兒見面的歡喜,不讓自己在她面前失態。
“那你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好。”
曲歌沒有拒絕。
僅一個“好”字,就讓何青心下欣喜若狂。
他不捨地轉身離開。
正要出門時,曲歌忽然又叫住了他。
“何先生。”
“啊?”
何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驚喜地回頭,看向曲歌的眼中滿是期待。
但曲歌仍是那副淡漠的語氣,聽不出太多喜怒:“我媽媽的骨灰暫時安置在江洲城榕山寺廟的福塔。如果有機會的話,勞煩你替我給她上炷香。”
“好、好。”
曲歌故意說這句話,只是想試探何青的反應。
而他眼底的顫動,讓她看清了他的愧疚……
……
何青回到私宅。
心裡的激動久久難以平復。
但,他只是輕輕整理了下袖口,眨眼間便恢復了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
在加國多年,人在屋簷下,他早就學會了不把任何情緒寫在臉上。
他緩步上樓,推門走進一間沒有窗戶的暗室。
房間正中,放著一個不過半人高的狗籠。
粗糲的鋼筋焊成四方牢籠,每根鐵條都有拇指粗細,鏽跡斑駁間夾雜著暗紅的汙漬。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被關在籠子裡。
狹窄的空間限制了他的活動範圍,他只能一直跪在那兒,無法起身,也無法坐臥。
他屈起的膝蓋抵著冰涼鋼筋,面板早已凍得發青。
每一次呼吸,都有鐵鏽味鑽進鼻腔。
即便落到了這般境地,但他開口仍然沉穩鎮定——
“何先生,怎麼樣?”
“見到您女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