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落成的喜悅,如炊煙般在山灣村嫋嫋升起,卻未曾讓陸青山心中的那團火有片刻停歇。
那團火,已然燒向了更遠的山林,更廣闊的土地。
三間正房,四間廂房,圍出一方寬敞院落。
青磚紅瓦,在五月的陽光下閃爍著嶄新的光芒。
這是安穩,是踏實。
更是他陸青山兩世為人,親手為妻女打下的基石。
但他要的,遠不止於此。
“月娥,這幾天你和小雪先在新屋裡拾掇拾掇。”
陸青山站在新砌的院牆外,手裡攥著一根剛削尖的木棍,正在黃土地上比比劃劃。
“家裡的東西,慢慢搬,不著急。”
林月娥懷裡抱著一小捆從老屋帶來的舊衣物,看著丈夫又一頭扎進新的忙碌裡。
她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更多的,卻是化不開的安心與信賴。
“你這又是琢磨著種啥好東西哩?”她柔聲問道,如今的陸青山,總能像變戲法一樣,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陸青山聞聲回頭,咧嘴一笑。
陽光下,他的臉龐被曬得黝黑,反射著健康的光澤。
那雙眸子,卻比這初夏的日頭還要明亮幾分。
“咱這關東山里,寶貝多著呢!”
“以前啊,是咱沒那本事把它們從山裡請出來。”
他用木棍在地上畫了個大致的方形輪廓。
“我琢磨著,先弄幾畝‘藥材試驗田’。”
“就這兒,新房西頭那六畝地,地勢平坦,離河邊也近,取水方便。”
“我打算試試,種點人參、丹參、黃芪、柴胡、板藍根、五味子、還有桔梗、生地黃、白朮、金銀花、半夏這些。”
這些藥材的名字,林月娥只是在鎮上趕集時,聽藥鋪的掌櫃偶爾提起過。
模模糊糊知道,都是些金貴得很的東西。
“這活兒,我打算交給鐵柱。”陸青山繼續說道,語氣篤定。
“他那個人,你曉得,一膀子傻力氣,但人老實,能悶頭幹活,踏實肯出力,最是合適不過。”
趙鐵柱得了陸青山的信兒,扛著他那根用了多年的榆木梢棒,就顛顛地跑來了。
當陸青山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又從一個打了補丁的布袋裡,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乾癟的種子,告訴他這是極其珍貴的人參籽和五味子苗時,趙鐵柱那雙牛眼瞪得溜圓。
彷彿看到了什麼稀世奇珍。
“青、青山哥……這……這玩意兒也太金貴了!”
趙鐵柱搓著一雙蒲扇般的大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憨厚的臉上滿是侷促。
“我……我怕我手笨,弄不好,再給你把東西糟蹋了……”
他知道陸青山現在是村裡的能人,是頂樑柱。
可這藥材,他連聽都沒聽過該怎麼個種法。
“怕啥!”陸青山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信任。
“我手把手教你!”
“從怎麼育苗,怎麼移栽,到這田裡頭該怎麼管,我都掰開了揉碎了給你說明白。”
“你小子只要按我說的做,保管錯不了!”
“這事兒要是幹成了,往後你老孃抓藥的錢,就再也不用東挪西湊地發愁了!”
最後一句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戳中了趙鐵柱的心窩子。
他娘常年湯藥不斷,是他心頭最大的一塊石頭。
他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決絕。
他用力點點頭,甕聲甕氣地應道:“青山哥,你放心!俺指定把這活兒給你幹得明明白白!”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山灣村西頭那片沉寂多年的土地,便熱鬧了起來。
陸青山帶著趙鐵柱,深翻土地,壘起一個個整齊的苗床。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些承載著希望的種子播撒下去。
【山野之心】的感知,在此刻被陸青山催動到了極致。
他閉上眼,彷彿能“聞”到每一寸泥土散發出的不同氣息。
有的溫潤,有的帶著一絲燥意。
他甚至能隱約“聽”到,那些乾癟的種子在接觸到適宜的土壤時,發出的微弱的、渴望生長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