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嗚嗚嗚!
大黃的聲音裡竟透著哭腔,那聲音一陣陣地傳進我的耳朵,讓我心裡越發煩躁。
在這嘈雜的叫聲中,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不過仔細算算日子,父親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只是今天大黃叫得格外怪異,和平時明顯不一樣。
我裹緊了件衣服,撩開棉門簾,打算去訓斥大黃。
“大黃,別叫了!”
可大黃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依舊汪汪汪地叫著,時不時還夾雜著嗚嗚嗚的哀鳴。
砰砰砰!
院門突然被敲響,同時門外傳來王大愣焦急的聲音。
“二蛋!二蛋媽,快開門!快開門啊!”
王愣子在我們村開了個小賣部,當時那個年代,座機還沒有普及,他家小賣部的座機是全村的公用電話。
那時候,誰家要是想打個電話,就得去他的小賣部,撥出一個電話是5毛錢3分鐘,接電話倒是不要錢。
村裡人出門辦事給別人留電話,也都是留小賣部的電話。
一般都是外面打過來電話,王大愣再轉達給被聯絡人。
聽到王大愣的聲音,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快步走過去開啟門,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麼事,就見王愣子急得直拍大腿。
“二蛋,不好啦!你爸在礦上出事了!”
聽到這句話,我的腦子嗡的一下,瞬間一片空白,緊接著整個人都懵了。
王愣子後面有說了些什麼,我根本沒聽進腦子裡,只覺得周圍的聲音都變得混沌模糊。
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幾乎都處於一種斷片的狀態。
或許是因為當時年齡太小,大腦產生了保護機制,自動將那段痛苦的記憶封印了起來。
以至於每次我試圖去回憶,都會感到一陣鑽心的頭疼,那些畫面總是模模糊糊的,怎麼也拼湊不完整。
再後來我只記得,父親被接回來的時候,雙腿已經無法動彈了,只能坐輪椅。
看著他虛弱地躺在炕上,我的胸口就像被萬箭穿心一樣難受。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痛,疼到我不敢去深呼吸。
更操蛋的是,煤礦老闆欺負我母親沒文化,不懂法律,誘騙她在一張調解書上籤了字,還按了手印。
最後僅僅賠了五千塊錢,便不再管我們一家死活了。
……
那個大年,是我這一生度過的最悲哀的大年。
別人家都沉浸在節日的歡樂氛圍中,而我們高家卻被籠罩在痛苦和絕望的陰影裡。
看著父親殘疾的身體,聽著母親抹淚抽泣的聲音,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往年春節時,家裡總是熱熱鬧鬧,親朋好友紛紛串門拜年。
然而那年卻冷冷清清的,只有二姨來看望我們。
二姨見到我家寒酸窘迫的處境,眼眶忍不住就紅了,一邊輕聲安慰著爸媽,一邊忍不住擦拭眼淚。
我媽擦了擦眼淚,走到衣櫃前,拿出陳老闆送的化妝品和衣服,輕輕放到二姨手裡。
“這是二蛋給一個老闆治病,人家送的禮。我天天在村裡灰頭土臉的,這些東西我也用不上。你拿去用吧,你們市裡人平時用得著。”
二姨一開始極力推脫,可終究拗不過我媽,最後還是收下了。
臨走時她非要留下一個厚鼓鼓的工資袋,我媽和他推讓了半天。
最後二姨用力將錢袋丟到炕上,趁我媽回身拿錢袋的功夫,趕緊跑出我家。
最後那句“我們走了,你們有什麼困難就給我打電話。”還在院子裡迴盪。
二姨他們離開後,母親開啟工資袋,裡面是沉甸甸的2000元現金。
我收拾屋子時,發現二姨夫把摩托羅拉BB機落下在毛主席像下面了,我急忙拿著BB機追了出去。
我追出去兩條街,大老遠就聽到二姨夫對二姨發牢騷。
“你姐被人騙了,這些化妝品和衣服都是假冒的。回去以後就扔了吧,別留著佔地方。”
二姨擦了擦眼淚,嘆氣道。
“哎……我姐太可憐了,跟著高建國一輩子都沒享過什麼福,現在他又癱了,往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