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棠當然不肯,可是再叫人上門,迎頭等著他的是兩隻惡犬。
院門大開,院牆上全是玻璃渣子,兩隻惡犬坐鎮院子中間,嗓門賊大,牙齒賊尖。
不知道阮苓芳給它們餵了什麼東西,老遠聞見了他的氣味,衝過來對著他的屁股咬。
那幾年,這一片都少有人來,都說是有個兇得要死的老婆子,養著瘋狗,見了男人就放狗咬屁股,那年有個老闆可遭罪了,褲子都被咬爛了,差點晚節不保。
阮苓芳用那段監控換來了家宅安寧,威脅他再出現一次,監控錄影上他的慘狀就會投上街頭的廣告螢幕,還會發給他的所有競爭對手。
她就是那麼兇悍。
可是再兇悍,她最後誰也沒有留下。
阮雲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最後也沒有熬過那個冬天,周頌雪答應他母親絕不回到周家,卻在開春的時候,被周家的車接走了。
阮苓芳問:“是不是那賊東西威脅你?你告訴外婆,啊,小雪,你告訴我,天不會塌下來的,外婆怎麼樣都會頂著的。”
她那樣懇切,只是希望他不要回到周家。
可他說沒有。
“外婆,我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只能回到周家。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天不會塌下來的,可是外婆原來一直耿耿於懷的,是那盆因為珍惜食物,因為保護孩子,種種顧慮,而沒有潑出去的紅豆。
滿地亂滾的紅豆終於停了下來,周頌雪輕輕地說:“外婆,我是小雪。”
樓梯上一動不動的雕像終於動了。
他聽見外婆變得蒼老的聲音,遙遙地穿過時間。
也是,她不是戰力十足的四十六歲了,距離十二歲無能為力的周頌雪,也已經過去了十六年,他最終做成了某件事情,可是那樣隱秘而遲來的勝利,他永遠不能宣之於口。
阮苓芳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看著他,嘴唇抖動。
“周平棠,你滾出我家。”
她的聲音裡沒有那麼中氣十足的怒火了,隔著十六年,只有模糊的,她也被困在其中的執念。
她一開始想,為什麼她的孫子不回家?
後來那想法就模糊了,她想起自己的女兒還沒有嫁人呢,不過嫁人有什麼好,萬一遇到個壞人,像那個姓周的流氓,那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後來她煮紅豆沙的時候,打電話給那個總是忙音的電話,她又想起來了,她女兒不能回家了。
紅豆咕嚕咕嚕地在鍋裡翻滾,水汽往上冒,燙紅了她乾瘦的手。
她想起來了,沒有人會在來嘗她的紅豆沙。
她的阮雲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