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舊床被拆,舊物被奴才們收走,流回內務府翻新,再賞佳人。
遺物真當是除了孩子,別無他物。
沈佳怡抱著孩子,隨著奴才們抬著程玉蓮挪位,行屍走肉般緊跟其後,軟綿的身子,唯有在金祥子等人的攙扶下,方能抬腳踉蹌前行。
悲痛欲絕之下,唯有從未斷過的清淚,方能宣洩內心的悲痛,沙啞的嗓音早已擠不出一絲哭腔,血脈中猶如被人強行灌進玻璃碴,隨著血液流動,扎得她血肉模糊,疼得心尖猛縮。
她貴為皇后,母儀天下,乃是正妻,絕無給妾室行跪拜之禮的可能性,連上香祭拜,都成了僭越之舉。
所以到底要怎麼做,才能祭拜她的玉蓮呢?
眼睜睜看著程玉蓮被奴才們抬進靈柩中,她就這樣緊緊貼在靈柩壁邊上,伸長脖子對內望眼欲穿,跪在靈柩前的奴才們,和低於她位份的宮嬪們,悲聲哭泣。
但掉下的眼淚,沒有一滴是真心為她感到惋惜傷心的。
香菸嫋嫋,悲樂迴盪在耳邊,混著搶天悲地的哭聲,沈佳怡斷了的思緒,一點點連線起來,腦海中閃現的都是過往和程玉蓮相處的美好畫面,一聲聲嬌俏的姐姐,再也聽不見了。
她急急把懷中的孩子交給奴才們,隨即伸手去攥程玉蓮的手,緊貼自己的臉頰,哭倒在靈柩上,泣不成聲:“你當真狠心,棄我而去,往後的日子,你叫我如何獨自一人面對?”
“你說過的,會伴我一生,玉蓮你食言了,食言了……”
她知曉她們倆人有朝一日會分別,但是沒有想過這一日來得這般突然,讓她猝不及防。
她好端端站在靈柩前,而她的玉蓮卻被太醫開膛破肚,安然緊閉雙眼躺在小小的靈柩中,渾身散發濃郁的血腥味,連安好的遺體都不能保持。
她不顧世俗禮儀,執意以正妻之名,手持香火跪倒在她靈柩前,虔誠拜三拜,就當是……
見她如此,其他人面露驚愕,下意識把目光落在周柏言身上,只見他面色如常,未曾言語阻攔,這才隨了她的意。
夜裡,沈佳怡抱著孩子,跪在周柏言腳邊磕頭:“求皇上看在玉蓮生育有功的份上,給她一份體面,追封她為貴妃。”
頭上的華髮多了不少,紅腫的雙眼滿是疲倦,已經達到身心俱疲的地步,連喘息都能疼得如同萬箭穿心般。
周柏言神色複雜,俯身把人拉起來,摁坐在椅子上,輕拍她的手:“如今你是中宮皇后,而她是後宮嬪妃,歸你管轄。”
“別太難過,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她給你留了一個孩子,你得留有一口氣,為他博一個好前程才是。”
油盡燈枯竟然是從一個妙齡少女的脈象上探得,慘白的臉色,紅腫的雙眼擠不出一絲淚珠來,疲倦癱軟的身子,搖搖欲墜,連喘口氣都成了奢望。
別人是一夜白頭,她是大莫哀於心死,早生華髮,她們之間的情誼他不懂,也不願去探究,只因和程玉蓮相比,他在沈佳怡心中的分量略低。
他的聲音過於沉重,或許有言外之意,但沈佳怡顧不上深究,一心撲在為程玉蓮謀利,急急起身施禮:“臣妾代玉蓮謝皇上恩典!求皇上賜一份晉封聖旨。”
皇后諭旨雖然貴重,但終究比不上皇上聖旨來得名正言順,來得貴重。
聞言,周柏言眼底迅速劃過一抹委屈和落寞,心臟猶如被人用手攥緊,捏得快要碎裂,每一次喘息都混著血,他再次把她拉起來入座,輕彈她身上鳳袍沾染上的塵泥,但是混著血跡,塵泥硬化,輕彈可不能淨除,便作罷。
他深吸一口氣,紅潤的眼看向沈佳怡,抿了抿唇,失落哽咽:“今日是你封后大典,你我正婚,但你的心思從未落在朕身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