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長安城冰冷的石板路,發出單調而規律的“噠噠”聲,夜色已經漸漸變淡。
車廂內,一盞精巧的琉璃宮燈隨著馬車的顛簸輕輕搖晃,昏黃的光暈照在陸長生的臉上。
陸長生單手支頤,靠在鋪著軟墊的車廂壁上,眼眸微闔,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擊著,腦海中正飛速推演著未來的棋局:
李淵、李世民、李建成、李林甫、太后、朝堂諸公、邊地武人……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方勢力。
這幫奸臣是真不讓我省心,四處都在蠢蠢欲動。
我感覺現在就像是在走鋼絲,只要棋差一著,就會滿盤皆輸,關鍵是這下一步該落在哪呢?陸長生冷靜的思考著。
車廂內瀰漫著上等龍井的清香。魏忠賢此時完全發揮起了,宦官最核心的優勢,無聲而高效地服務著帝王。
只見他跪坐在一旁矮几前,動作輕柔得幾乎聽不見聲響,小心翼翼地將滾燙的沸水注入紫砂壺中,洗茶、沖泡,最後將一盞澄澈碧綠、熱氣氤氳的茶湯恭敬地捧到陸長生面前。
“陛下,夜深了,喝口熱茶提提神吧。”魏忠賢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太監特有的諂媚,“再有幾個時辰,天光就要放亮,屆時……又該早朝了。”
那“早朝”二字,彷彿一個開關,讓陸長生瞬間一個激靈。
隨後下意識的睜開眼,剛剛思索的樣子瞬間被銳利的光芒取代。他接過溫熱的茶盞,指腹感受著瓷器傳來的暖意,卻沒有立刻飲用。
“陛下,”魏忠賢覷著陸長生的臉色,斟酌著開口,帶著一絲困惑。
“咱們今晚夜探天牢,原不是要去解決李淵作亂這心頭大患嗎?可這……又是赦免,又是送戰袍,最後還把那竇夫人給放回去了?
奴才愚鈍,實在想不明白,李淵那頭老狐狸,真能領您這份‘情’嗎?他會不會以為陛下……示弱了?”
魏忠賢還特地用“示弱”這個詞,既點出了擔憂,又不會顯得僭越質疑。
陸長生聞言,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他沒有直接回答魏忠賢的問題,反而將目光投向這個心腹太監,饒有興致地問道:
“小魏啊,朕忽然好奇。你當初……為何要入宮淨身,做這內侍?”
魏忠賢顯然沒料到皇帝會突然問起這個,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一絲帶著窘迫和諂媚的笑容,習慣性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回陛下,這……說來慚愧。奴才家裡窮得叮噹響,偏偏又好那兩口黃湯,手癢時還愛賭上兩把。
結果……欠了賭場一大筆閻王債,被逼得走投無路,眼瞅著就要被剁手剁腳丟進河裡餵魚了。
萬般無奈之下,一咬牙一跺腳,就……就自己個兒尋了門路,淨身入了宮。
想著好歹是條活路不是?”他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著陸長生的表情。
陸長生輕輕吹了吹茶湯表面的浮沫,啜飲了一小口,龍井的清香在舌尖化開,帶來一絲清明。
隨後他放下茶盞,繼續問道:“那你覺得,這太監的營生,做得?可有前程?”
“做得!當然做得!前程大大的有啊陛下!”
魏忠賢立刻挺直了腰板,臉上露出由衷的、甚至帶著點狂熱的光彩。
“若非當初入了宮,奴才哪有機會得蒙天恩,能日日侍奉在陛下這等真龍天子身邊?
奴才現在的一切,都是陛下賜予的!
每每想來,都覺得是祖墳冒了青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馬屁拍得又響又自然。
“哼,”陸長生髮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帶著一絲調侃。
“若當太監真有這麼好,前程似錦,那李淵怎麼不帶著他幾個兒子一起來當太監?
還有你,小魏,你在賭場輸得精光之前,怎麼不早早就尋思著進宮呢?”
“呃……這……”魏忠賢被問得一滯,臉上諂媚的笑容僵住了,訕訕地低下頭,不敢接話。
陸長生也不看他,自己提起小巧的紫砂壺,給自己重新斟滿一杯茶。
茶水注入杯中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裡格外清晰。
“其實,你心裡清楚,朕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