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澤,妥了,我妥了!你放我一馬,求求你放我一馬!”
顧不得肢體的疼痛,黑狗明白自己此刻再不認慫,只怕自己當真要落個終身殘廢。
不過他可能不知道,從他被帶進這家屠宰場的時候開始,今天他就斷沒有活路可走。
眼見蘇漢澤沒有吭聲,捉刀的馬仔再度乾脆利落一刀,重重斬在黑狗的左手拇指上。
鮮血如同離弦的利箭一樣從黑狗的虎口處飈射出來,刀落下之後,震得整個肉案都在嗡嗡作響。
被斬落的那截大拇指,不偏不倚剛好彈射在正面對肉案的波仔臉上。
波仔一個激靈,表情已經陷入痴呆。
“啊——”
黑狗歇斯底里的嚎叫聲,無不刺激著在場眾人的神經。
負責砍手的這個刀手顧不得抹去飈在自己臉上的血漬,面無表情的朝兩個幫手發話。
“現在該換右手了!”
“澤哥,澤哥!兄弟們都服你了!
看在大家當年一起共事的份上,你留黑狗一條活路吧!”
昨天替波仔擋災的那個大隻佬,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替黑狗求起情來。
總算讓蘇漢澤開口說話了。
“行了,先停下來!”
刀手得到蘇漢澤發話,當即持刀守在一邊,沒有繼續動手。
但兩個摁著黑狗的馬仔,依舊保持著挾制的姿勢。
蘇漢澤使個眼色,兩個馬仔當即鬆開了跪倒在地的大隻佬。
這個大隻佬顧不得起身,依舊保持跪姿,摩挲著爬向蘇漢澤。
聲淚俱下道:“大家當年都是一個碗裡吃飯的兄弟,何必鬧到這個地步啊!
澤哥,就算黑狗當年和你不和,現在也是你門下的細佬。
你把他整廢了,會落人口舌的!”
蘇漢澤難得用正眼打量著面前這個大隻佬,這人也是當年和他在龍根的財務公司,一起做收數營生的。
一米八八的大個,搭配一身橫肉,曾經在深水涉是出了名的能打。
但是由於為人比較憨直,這麼多年過去了,黑狗都夠資格出來帶小弟了,他還在死心塌地的替黑狗鞍前馬後賣命。
蘇漢澤指了指跟前的波仔道:“大口基,我已經給過黑狗兩次機會了。
昨晚我叫這個光頭仔去喊過他一次,今天早上又以開會的名義,給過他一次機會。
結果你也看到了,他好像不怎麼願意給我這個面子。
今天我特地起了個大早,結果等到早上,就只有拳頭東一個人過來捧場。
沒辦法,我要是不挑個典型出來治一治,以後在深水涉,哪個肯聽我招呼?”
被蘇漢澤稱作大口基的男人急切地答道:“澤哥,就算你要立威,也不至於把黑狗的手指全部砍掉啊!
我們這群人,都是靠拿刀討飯吃的,你廢了他的手,和殺了他有什麼區別?”
被摁在肉案上的黑狗此時也大聲向蘇漢澤求饒。
“澤哥,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留我一隻右手,留我一隻右手!!”
“呵呵!”
蘇漢澤冷笑一聲,隨後起身走到了肉案跟前。
看向滿臉驚懼的黑狗道:“黑狗,別以為我不知道。
在樂少答應我坐深水涉揸fit人這把交椅的時候,他就和你們這些人都打過招呼了。
告訴你們平時對我陽奉陰違,要把我架空成一個光桿司令,是不是有這回事?”
不等黑狗答話,他又示意剛吃過砍手的刀手,把刀遞給自己。
捉著這把斬刀,蘇漢澤一刀砍在黑狗腦袋旁邊的肉案上,嚇得黑狗一個哆嗦。
而後蘇漢澤繼續說道:“我也知道,你和樂少表的一手好忠心。
說什麼深水涉十一個帶小弟的,哪個都有可能和我低頭,唯獨你黑狗要和我死撐到底!既然你這麼有骨氣,我當然不介意陪你玩玩嘍。”
“喪澤,那是我說的瘟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求求你,不要再斬我右手了,手指廢了,我會死的!”
“你不會以為今天你還能活吧?”
蘇漢澤一席話出口,讓黑狗痛到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慘白。
他忽然不顧一切的大聲嚎叫起來。
“喪澤,你殘害同門,不怕和聯勝日後和你秋後算賬嗎?你不能無緣無故做掉我!你不能!”
“誰說我是無緣無故了?王八蛋,想要你死本就是我一句話的事情。
不過你既然要理由,今天我就讓你死個明白!”
蘇漢澤隨後轉頭看向了已經呆若木雞的馬星波,換上一副和煦的表情,拍拍其肩膀,開口問道。
“波仔,你們石峽尾屋邨那邊,有不少食粉追龍的道友。
這兩年石峽尾這邊,一直是黑狗在罩著的。
我其實很好奇,這些白粉,到底是誰賣進來的?”
“波仔,你不要亂講話!不要亂講啊!”
面對黑狗的嘶吼,蘇漢澤只扭頭使了個眼色,方才砍手指的那個刀手,便攥緊拳頭,一拳砸在黑狗的後腦勺上。
直接砸的黑狗腦殼嗡嗡作響,再也發不出一聲出來。
隨後蘇漢澤蹲在馬星波面前,繼續詢問道:“沒關係,現在我是深水涉的揸fit人。
有什麼說什麼,也好讓黑狗死個痛快!”
大頭跟著在旁邊扮起了惡人。
“衰仔,讓你講你就講!
你要是不肯吭聲,一會也把你抬上肉案!”
“石峽尾的白粉是號碼幫的威發在賣!”
被大頭這麼一威脅,波仔當即脫口而出。
蘇漢澤滿意的點了點頭:“告訴我,為什麼和聯勝的地盤,會被號碼幫的人踩進來。
威發禍害你們這麼多街坊,難道你們這些出來混的,就沒點什麼表示嗎?”
“是……是大佬……”
馬星波抬首看了眼蘇漢澤兇光畢露的眼神,當即利索答道。
“是大佬他和我打過招呼,讓我不要在屋邨搞號碼幫的事!他說這種事情睜一隻閉一隻眼就好,不要惹火上身,給自己招來麻煩!”
蘇漢澤聞言拍了拍馬星波的臉頰,隨後又看向還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口基。
道:“大口基,你告訴我,到底是黑狗在吃號碼幫的回扣,還是你們當真蛋散,不敢去招惹威發?”
大口基傻了眼,隨後難以置信的看向蘇漢澤。
“澤哥,我們深水涉之前跟著森哥混飯吃,一向是各顧各的,鬥不過威發,也是情有可原。
我不相信黑狗哥會吃號碼幫的回扣!”
“行了大口基,這麼多年你腦子還是一樣痴傻,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問你,威發這個粉佬,手底下不過養了三十多個藥仔!
你們石峽尾滿打滿算加起來,也有兩百多號弟兄吧?
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你告訴我黑狗是怕惹火燒身,不敢去和威發頂?”
說罷蘇漢澤起身一拍身後的肉案,震得砍在肉案上的那把刀都直接掉落下來。
他指著黑狗的腦袋,厲聲對大口基吼道。
“你想想你弟弟上個月是因為什麼被送到感化院去戒毒的,黑狗沒人性的!
他敢唆使外人把毒賣到自己的屋邨,等哪天你大口基的崽長大了,一併跟著他食粉!這個陀衰家累街坊的撲街,今天就算死上一百次,也是死有餘辜!我順帶告訴你,你弟弟沾上搖頭仔,就是黑狗給他做的局!
因為他知道你一個月收數能賺不少,短期內還供得起你阿弟嗑藥!”
大口基徹底愣住了,半晌之後才木然起身,看了眼已經陷入半昏迷的黑狗。
又看向蘇漢澤,問道:“澤哥,你沒有騙我?”
“威發的那群粉仔,已經被我關到大窩坪的地下冷庫裡去了。
如果你有興趣呢,一會我可以叫人帶你過去問問他們。”
早在入主深水涉之前,蘇漢澤就把深水涉這邊各個檔口的底都摸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當年在深水涉收數出身,如今沒由頭的要做他們大佬,這些人難保不會對自己心服口服。
既然要拿人立威,他自然要挑選個性質最惡劣的去開刀。
也並不完全是黑狗當年和自己有積怨,自己才專挑他立威。
說句實話,蘇漢澤要整死黑狗,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這傢伙完全是咎由自取。
眼見蘇漢澤的話說的差不多了,大頭當即朝刀手使了個眼色。
“小亮,還愣著幹什麼?澤哥還等著拿這十條手指去交差呢!”
“瞭解!”
待到黑狗右手的五條手指被盡數斬落下來,大頭又喚來一個馬仔,從一個揹包裡取出十個鐵皮盒。
在肉案以及地板上,把黑狗的十條手指挨個裝好打包,隨後這個馬仔把鐵皮盒再裝入揹包,出門辦事去了。
黑狗此時已經徹底痛到昏死過去,蘇漢澤撿起肉案上的那把砍刀,遞到了發懵的波仔手中。
指了指昏厥在肉案上的黑狗,開口道。
“把刀拿穩,送黑狗上路這一刀,由你來動手!
等送走他,以後黑狗的地盤,全部交給你來打理!”
波仔茫然的握住這把砍刀,機械般的走到肉案跟前。
看了眼昏厥的黑狗之後,緩緩地舉起了砍刀。
他現在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一方面是對蘇漢澤血腥手段的畏懼,一方面是對出頭的渴望。
只要殺咗這個沒人性的大佬,自己就能順利上位。
十八歲,就夠資格出來做大佬,帶小弟,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去想的。
但波仔很快便把刀放落下來,瞪大雙眼,拼命朝蘇漢澤搖了搖頭。
“不行啊澤哥!他是我大佬,做小弟的是不能砍大佬的!”
“想想你挨的那兩酒瓶,他從來沒有把你當自己的小弟!
殺了他,你馬上可以出頭!”
“不行!就算他沒有拿我當小弟,我也不能殺他!澤哥,今天你哪怕殺了我,我也不能對他下手!”
“不錯,黑狗居然也能收到這麼忠心的細佬!”
蘇漢澤讚許的看了波仔一眼,隨後笑道。
“你果然夠硬氣,你大佬我會安排被人送他上路的。
十八歲就做大佬,你比我當年威風!以後你大佬就是我了,叫聲大佬來聽聽!”
打一個,招攬一個,這是蘇漢澤早就打算好的。
波仔剛才要是真的把黑狗砍死了,可能蘇漢澤二話沒說,就把他當做一枚棄子給拋棄掉了。
他從來沒拿石峽尾一個檔口當一回事,捧一個新丁上位,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
凡是在深水涉開工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眼見黑狗被人拖拽著出去,波仔彷彿猛地一下清醒過來。
他的心情現在是一半恐懼,一半激動。
哆哆嗦嗦朝著蘇漢澤喊了一聲:“大佬……”
蘇漢澤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大口基道。
“大口基,以後跟這個十八歲的後生做事,你們沒什麼意見吧?”
大口基此刻還沒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但想到蘇漢澤剛才的血腥手段,當下急忙點頭。
“澤哥怎麼安排,我們這些人一律遵從,不敢有任何意見!”
“那就好,下午四點,帶著黑狗的賬本,陪同你們新的大佬,去我計程車多店找我。
另外我知道你老婆一直想開家奶茶店,石峽尾東南口的那家奶茶店,我已經盤下來。
算我送給你的見面禮,畢竟當年收數的時候,你也幫過我不少忙!”
“多謝澤哥!”
大口基頓感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這些年他跟著黑狗做事,除了每個月開工按例的分成,從沒在黑狗身上撈到過任何好處。
就連昨夜在大排檔的那頓飯錢,都是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來的。
蘇漢澤打一巴掌給自己一個甜棗,出手就送一間價值二十幾萬的鋪面給自己,讓他第一次感悟到,跟對一個好大佬,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情。
九龍殯儀館的一處偌大的靈堂裡,夜深人靜。
林懷樂一臉的憔悴,此刻已經是凌晨十二點了,還守在肥鄧的靈前。
陪同坐在他身邊的,是現在叔父輩資歷最老的串爆。
眼見林懷樂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串爆不禁開口。
“阿樂啊,你也不用太心急。
這段時間你在龍根和鄧威的靈堂兩邊跑,社團的兄弟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大d那邊我已經去和他交涉過了,不管怎麼樣,就算要打,也得等威哥風光大葬再說。
他也答應我了,這段時間不會搞事。”
“天叔,大d那邊我倒不是很擔心。
最讓我擔心的,是深水涉的喪澤!”
“喪澤?他現在得罪了洪興的蔣天生,自身難保了,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串爆不屑一顧的說道:“像這種跳來跳去的小人,哪個社團都容不下他!你放心好了,等搞定大d這檔子事情,你馬上可以騰出手來收拾他!”
“天叔,你可能不知道,就在今天晌午,喪澤把深水涉的黑狗做掉了。
還把他十根手指全部砍了下來,深水涉各個檔口的負責人,每個都收到了一根手指頭!
現在深水涉那邊是人心惶惶,沒有哪個敢去和喪澤頂著幹了!”
串爆當即火起:“反了天了!剛過檔和聯勝,就敢拿我們社團的兄弟開刀!”
“其實黑狗也是死有餘辜,他勾結號碼幫的人,在自己屋邨賣粉。
喪澤以清理門戶的藉口把他做掉了,我還真不好做文章。”
林懷樂悠悠嘆口氣,繼續說道。
“其實我顧及的是韓賓,誰都知道韓賓是出了名的護短。
他打理的葵涌貨櫃碼頭,又可以說是大d的命脈。
如果因為喪澤的事情,迫使韓賓和大d站到了一起,只怕和聯勝到時候就真的要分裂了!”
串爆也是在話事人位置上坐過的,聽到林懷樂的分析,當即收斂起脾氣,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所以你答應喪澤回來,還把深水涉的地盤交給他打理,我一直沒有發表過什麼意見。
現在就看洪興的蔣天生,到底能不能震懾得住韓賓了。
喪澤想在我們和聯勝兩頭押寶,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串爆說著,注意到肥鄧棺材下面那盞長明燈快要滅了。
又起身去拿了香油和燈草,把燈火重新續上。
接著對林懷樂說道:“阿樂,這些天操辦龍根和鄧威的後事,實在是辛苦你了。
這樣,明天早上我抽個空,去洪興找蔣天生見上一面。
不管怎麼樣,喪澤也是犯了他們洪興的衝突。
如果蔣天生那邊能給到韓賓施壓,你就用不著顧忌到喪澤這個撲街,放開手腳去和大d爭長短了!”
這正是林懷樂想過的結果。
當下林懷樂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姿態,對串爆說道:“天叔,鄧伯死了,我本以為和聯勝的半邊天塌了。
還在還有你們這些叔伯在,和聯勝可以沒有話事人,但不能沒有你們這些叔伯啊!”
翌日上午,串爆果然守信。
他特地挑了個不早不晚的時間,在上午九點半左右,趕到中環陳耀的財務公司,找到了洪興的管數陳耀。
在道明自己的來意之後,陳耀倒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打了通電話給蔣天生。
上午十一點左右,洪興的龍頭,和目前和聯勝輩分最大的叔父輩,便在陳耀的財務公司二樓的會客室碰面了。
“實在不好意思,我晌午還有泰國的客人要陪,不知道你老人家忽然造訪,事先也沒個準備。
就在這裡飲杯粗茶聊一聊,等改天我有空了,在親自做東,請天哥敘敘舊,希望不要見怪。”
蔣天生一邊給串爆添茶,一邊說著些不鹹不淡的場面話。
串爆自然不會在意那麼多,他這次本來就是帶著目的性來的。
當下淺淺喝了口茶,便直接拋明瞭來意。
“蔣先生日理萬機,比不得我們這些退休養老的老骨頭閒散。能抽出時間來見我一面,我已經是很感激了。
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該說的剛才陳耀已經在電話裡和您說過了。
喪澤這個人呢,之前本來是我們和聯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