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佬的,最重要的是讓手底下的人先把飯吃飽,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你也不要閒著了,我在葵涌三號貨倉那邊安排好人手了。
一會你帶著他們過去,把白頭翁插在上海街的旗,一支一支給我拔了!聽清楚了,這次插旗,安家費湯藥費都算在我頭上,地盤打下來了,全部交給你去做!但守不守得住,我一概不會過問,全看你自己本事了!”
白頭翁在上海街的檔口大抵和缽蘭街如出一轍,都是一些廉價公道的馬欄生意。
打下這塊地盤,並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但打下來能不能守住,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不過蘇漢澤選擇連夜去上海街插旗,本就是施加給廖志宗權衡利弊天平上的一枚砝碼。
場子能不能守得住,他倒沒有過多去關心。
果不其然,當晚飛機帶人大張旗鼓打掉了白頭翁在上海街的馬欄之後,o記的廖志宗連夜就帶人登門拜訪。
凌晨一點,蘇漢澤衣著工整被差佬從衝鋒車上帶了下來,再度進入了油麻地的警署。
在一間逼仄的審訊室內,蘇漢澤見到了白天剛警告完自己的廖志宗。
“廖sir,能不能替我把手銬解開?”
在廖志宗關緊審訊室的房門之後,蘇漢澤笑著伸出被拷住的雙手,似乎對廖志宗深夜把他銬過來問話,一點也不生氣。
廖志宗面沉如水。
“喪澤,今天晚上和聯勝去上海街和東星火併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你是鐵了心要給我上眼藥水了?!”
“我不是在給你上眼藥水!廖sir,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才行!”
“我感謝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真想一槍打死你!”
“聽我把話說完,你再決定要不要一槍打死我!”
面對情緒即將失控的廖志宗,蘇漢澤開始娓娓道來。
“有件事情,相信你們o記比我們這些做矮騾子的更清楚。
東星在港島走粉賣藥,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
我不妨把話說清楚點,白頭翁的這些馬欄雞竇養的那些小姐,至少有八成是被他們用致幻藥物拉下水的!有些事情你們差人找不到證據,不方便去做,我幫你們做了有什麼不好?至少我敢保證,場子交給我去做,絕對不會養出一堆偷雞摸狗,陀衰家累街坊的道友!”
“撲街!你以為這是做生意!你在帶人火併知不知道?!
你砍人,我就要管!!”
“所以廖sir你是準備繼續在社團之間和稀泥,繼續盯死我。
還是選擇和我合作,拿東星老頂做你升職路上的墊腳石?
你點個頭,我保證用不了一週,警務處處長都會親自開會表彰你,你前途穩了!”
蘇漢澤聲音陡然加大,一下子讓廖志宗啞然。
儘管他心裡是一萬個不願意接受這種和矮騾子合作的被動局面,但礙於目前自己的處境,他還是願意相信蘇漢澤一回。
半晌的沉默之後,廖志宗開口了。
“說說看!”
“很簡單,只有你們差佬才能名正言順在最快的時間內,打垮一個社團的全體骨幹。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砌他東星老頂的生豬肉,等駱駝落到你們差人的手中,東星群龍無首的時候,我就可以順理成章打散這群散兵遊勇。
阿sir,惡人有我來做,你只需要高抬貴手,在我搞搞震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太為難你吧?”
廖志宗眉頭緊蹙:“你要砌駱駝的生豬肉?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準備栽贓他什麼?像你威脅白頭翁那樣,告他嫖宿幼女?”
“嫖宿幼女這種事情,怎麼夠廖sir的功勞簿上寫上一筆呢?
你放心,我給廖sir你做的這份功勞,絕對能讓你在港島警隊出盡風頭!
我會把東星的貨倉找出來,打掉他們的貨倉,我相信港督都沒有擼你下臺的理由了吧?”
廖志宗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未了,他下定了決心。
只見他起身,笑吟吟的替蘇漢澤解開手銬。
同時拍拍他肩膀,道:“外邊的事情,不要鬧得太出格。
還有,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及時和我彙報,有我們差人出面,你會輕鬆很多!”
“阿sir,這種話也能隨便說的嗎?”
“無所謂,屋子裡的監控我已經全部關掉了,出了這間屋子,你說什麼話我都不會認!我只給你一週的時間。
一週過後,你要是敢再搞搞震,我一定親自帶隊上門,說什麼也要把你送進赤柱去進修幾年!”
“yes sir!”
蘇漢澤起身,對著廖志宗裝模作樣敬了個禮,說罷閒庭信步的朝審訊室外頭走去。
選擇和廖志宗合作,蘇漢澤其實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考慮的。
之前在敲定吞掉東星的主意之後,他就清楚要把東星這種大社團往死裡打,連根拔起,少不了要差佬那邊開方便之門。
本來蘇漢澤率先想到的是借尤佳鎮的勢。
但這個想法很快被他否決了。
尤佳鎮是一個具有兩種極端人性的女人。
她有著高光偉正和墮落兩幅面孔。
直到現在,蘇漢澤還對這個女人的人性捉摸不透。
如果自己在這件事情上選擇和她合作,難保尤佳鎮光輝的那面爆發,忽然和自己撕破臉皮。
到時候這個瘋女人不顧一切也要毀掉自己,自己難保得不償失。
而選擇和廖志宗合作就名正言順得多了。
一方面廖志宗在警署失勢,現在急需破獲各種大案來證明自己,重拾自己作為一個差人的尊嚴。
一方面這種o記的老差人,平時為了破案在社團插針放線早就成了習慣,他們並不排斥和社團中人打交道。
雙方都有利可圖,是促成廖志宗點頭同意合作的最大因素。
翌日晌午,蘇漢澤驅車前往尖沙咀的一家咖啡廳,他約了人在這裡見面。
羅森咖啡廳,還是那處靠窗的位置,陳永仁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看到蘇漢澤過來之後,陳永仁臉上依舊是那副拘謹的微笑。
起身向蘇漢澤問好:“澤哥,好久不見!”
“阿仁,你現在是著制服的阿sir了,還叫我澤哥,我擔待不起啊!”
“說什麼呢澤哥,不是你,我可能還在過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不管大家是什麼身份,我還是打心眼裡敬重你的!”
二人客套一番,隨後相繼落座。
蘇漢澤開口問道:“怎麼樣,現在跟著黃sir在o記開工,還順心嗎?”
陳永仁苦笑著搖了搖頭,一口將杯中的美式拿鐵一飲而盡。
彷彿咖啡的苦澀,不及他心中的萬一。
“怎麼可能順心呢,我做了十幾年的臥底,警隊不可能再拿我當自己人了。
哎不說了,澤哥你今天忽然找我,有什麼事情需要幫手嗎?”
蘇漢澤一邊攪拌著咖啡杯裡的飴糖,一邊點頭道。
“有件事情,確實是需要你幫手。
據我所知,韓琛還在的時候,整個港島只有他和東星才能在金三角拿到雙獅地球標的貨。
你跟了韓琛這麼多年,或許能知道東星在海外負責貨物對接的是誰。
能不能透露點風聲給我?”
陳永仁摸了摸唏噓的胡茬,笑道:“澤哥,你不會也想打四號仔的主意吧?這是條絕路,我勸你不要去走!”
“你放心,世界上生財的路子那麼多,走哪條路我都不會走這條絕路。
只不過我和東星有些過節你也是清楚的,我想打掉東星的這條走貨渠道,對你們警隊來說,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不會為難你吧?”
陳永仁細細思慮了片刻,並沒有懷疑蘇漢澤的說辭。
畢竟當時整垮忠信義的時候,蘇漢澤可是把韓琛的貨倉拱手交到了警隊的手中。
他要是鐘意做這行生意,當初那兩個貨倉早就被他吞掉了。
不過陳永仁給出的答案,卻是讓蘇漢澤大失所望。
“澤哥,老實和你說,韓琛在泰國的貨源對接人,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也知道的,他這人疑神疑鬼,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所以別說是幫你找出東星的貨源對接人了,我連韓琛在泰國有哪些人脈,都不是很清楚。”
“這樣啊?”
眼見蘇漢澤不禁露出失望之色,陳永仁當即勸慰道。
“不過韓琛雖然不相信我,但卻非常相信他養在警隊的那些內鬼。
這些年每次走貨上岸,韓琛應該都和警隊的內鬼透過氣,導致黃sir盯了他這麼多年,都無功而返。
所以你要追究東星的貨源的話,韓琛的那些內鬼可能會幫到你!”
蘇漢澤的表情開始嚴肅起來。
“阿仁,你在套我話?你是不是也以為,我手裡有韓琛那些內鬼的把柄,一直不肯交給黃志誠,是想把他們攥在自己手中,替我自己做事?”
面對蘇漢澤的責問,陳永仁也沒有避諱這個話題。
他依舊是那副苦兮兮的表情:“澤哥,不是我在套你話。
我在尖沙咀混了這麼多年,自己本來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臥底。
我知道這種內鬼用起來有多麼的得心應手!
今天我和你說的這些話,不是黃sir授意的,也不是我站在一個差佬的角度,在盤推測敲。
這是我作為一個朋友,向你提出最誠懇的建議!”
蘇漢澤仔細觀察著陳永仁面部微表情的變化,在確定他沒有說謊之後,當即換上一副笑臉。
“阿仁,難道你不恨這些內鬼,不想把他們繩之以法嗎?
你要搞清楚,是他們害的你前程黯淡無光,是他們害的你過了十幾年不人不鬼的日子!”
“恨!我當然恨他們!”
陳永仁激動道:“正是因為我恨他們,我才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他們以為韓琛死了,過去做過見不得光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從此坦然接受自己光鮮亮麗的差人身份,擁抱真正的人生。
他們想的美!如果現在忽然有人識破他們內鬼的身份,我想對於他們來說應該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吧!”
陳永仁憂鬱的眼神中,難得出現一抹異樣的癲狂。
這番話聽在蘇漢澤耳朵裡,也不禁讓他對陳永仁高看了幾眼。
說著陳永仁開始陷入沉默,良久之後,他搓了搓疲倦的面孔。
開口道:“澤哥,原本以為,重新穿上差佬這身衣服之後,我就能重新實現我的理想,人生重新走上正軌。
其實我想錯了,現在在差館,個個都知道我是剷掉倪家,扳倒韓琛的那個臥底。
所有的同事都對我尊重有加,但我知道,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除了黃sir,我在差館找不到一個能推心置腹的人。
警隊出什麼任務,同事們在辦公室開會,我就只能守在外邊看報紙!你知道嗎,這種感覺比我當臥底的時候更痛苦!”
蘇漢澤能夠理解陳永仁的苦衷,但他並不同情。
他知道陳永仁當你在警校受訓的時候,是他們那一屆最優秀的尖子生。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黃志誠這些人也不會相中他去做臥底。
不過混跡在凡塵中的小人物,有哪個不是身不由己的?他開始試探性的向陳永仁詢問道。
“阿仁,你和我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澤哥,我知道b組的廖志宗已經找過你了,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剷掉東星,我也能幫你出一份力!”
陳永仁恭敬的站起身來,誠懇的望著蘇漢澤道。
“我和廖志宗一樣,也需要一份足以在警隊證明自己的功勳!你相信我,我可以幫你扳倒東星的!”
“阿仁,你知道我一向是不排斥和差人合作的。
不過廖志宗再怎麼樣,也是o記b組的主官。
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你在黃志誠手底下,連個督察都算不上,拿什麼來幫我?”
眼見蘇漢澤不想讓自己摻和到這件事情中來,陳永仁當即回應道。
“是,我在差館確實沒有話語權!
不過澤哥,我在尖沙咀做了這麼多年的事,全港島八成以上的粉仔我都認識!你要找東星的貨倉,我可以幫你出力的!”
蘇漢澤莞爾一笑:“真的這麼有把握?”
“有沒有把握我不敢說,但眼下除了我,短時間內你找不出第二個更適合幫你辦這件事情的人了!”
擔心蘇漢澤不答應,陳永仁再度補充道:“我可以說服黃sir,如果你和東星開打,他可以儘量幫你牽制住東星!”
蘇漢澤點了點頭:“說吧,幫我辦成這件事情,你想要些什麼?”
陳永仁攥緊拳頭,脫口而出道:“如果你要砌駱駝的生豬肉,東星的貨倉歸b組的廖sir,駱駝的命歸我!”
蘇漢澤猛地一怔,他看向陳永仁的目光開始變得森寒起來。
陳永仁這番話,已經完全道破了自己和廖志宗擬定的計劃。
他一時間懷疑廖志宗這個王八蛋是不是轉頭就把自己給賣了,他要給駱駝等人做局的事情,已經被他透風給o記總部。
“仁哥,不愧是警校的尖子生,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要砌駱駝的生豬肉的?”
蘇漢澤冷漠的聲音,一時間叫陳永仁略顯尷尬。
他只得訕笑著解釋道:“澤哥,這些都是我猜的。
你的人在上海街連掃白頭翁十八家馬欄,東星下午就帶人打了過去。
結果全部被廖志宗的人堵在了上海街外頭,我也是做了十年古惑仔的人,多動動腦,就知道你要做什麼了。”
陳永仁給出的這個解釋,倒也合情合理。
他把忠信義在差館殺警的錄影交到了o記,這些事情o記都是清楚的。
再加上整垮韓琛的時候,陳永仁就當過蘇漢澤的棋子。
這些事情結合起來,陳永仁得知蘇漢澤要做什麼,也就不奇怪了。
但蘇漢澤並沒有急著給出陳永仁反饋。
他先是揮手招呼遠處的服務生過來埋單。
隨後起身走到陳永仁耳邊,低聲道:“阿仁,有事情我會打你電話。
對了,我之前那個號碼沒換,你回去好好想清楚,告訴你們黃sir,這次無論如何在支援我一次。
韓琛養的那幾個內鬼,時機成熟了我一定會幫他揪出來。”
說著蘇漢澤拍拍陳永仁的肩膀,微笑著朝前來埋單的侍應走去。
彩虹屋邨,陳永仁的公租屋裡。
黃志誠正埋頭大吃著一份碟頭飯,陳永仁則是坐在餐桌的一側,默不作聲的抽著煙。
等黃志誠狼吞虎嚥的把飯吃完,一抹嘴巴,陳永仁才出聲道。
“黃sir,號碼幫兩個字堆搶河沙的案子,為什麼不讓我去跟?”
面對陳永仁的提問,黃志誠顯然是有些尷尬的。
但他還是作不以為然狀,把手中的餐巾紙隨手往桌上一丟。
答道:“阿仁,我知道你急,不過你現在還在接受政治部安排的心理疏導治療嘛。
再說這種小案子有什麼好接手的,你等著,時機成熟了,我一定給你爭幾個大案子來辦!”
又是這套索然無味的說辭。
陳永仁顯然已經習慣了,他悠長的吐出口煙霧,把視線從黃志誠的面孔上挪開。
悠悠開口道:“昨天新界的一家男童院,有個十幾歲的學生熬不住毒癮跳樓了。
我在政治處拿心理報告的時候,看到懲戒署的人長官在那邊挨批。
黃sir,這些開面粉攤的真不是東西,十幾歲的學生,他們怎麼下得了手的?”
“所以你這十幾年的臥底生涯還是有價值的嘛,想想扳倒倪家和韓琛,你間接救了多少即將染上毒癮的生命?
阿仁,好好接受心理疏導,你是個優秀的差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