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今天找你來呢,只是為了單純的告訴你們這些老闆,大陸沒有適合你們港島社團發展的土壤。
當然,我們歡迎每一個正經過來做生意的朋友!”
石勇此時也跟著起身,他把手搭在吉米仔的肩膀上,注視著吉米仔的眼睛。
不知道緣何,忽然失望的嘆了口氣,說出了一句讓吉米仔始料未及的話。
“你在港島的事情,我也聽一個朋友說起過。
有沒有考慮過重返和聯勝,也許對你以後的生意有所幫助?”
槍決犯人的槍聲,此刻彷彿還回旋在吉米仔的耳旁。
石勇的這一番話,頓時叫吉米仔感覺胃部一陣痙攣。
他連連擺手:“我當年被迫加入社團,好不容易脫身,這輩子再也不想和社團扯上任何瓜葛。
今天的所見所聞,我會牢牢記在心裡,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能不能麻煩領導開車送我回去?”
“可以!”
石勇答應的倒也乾脆,他對著守在土壩上方,開車送吉米仔過來的下屬招招手。
等下屬一路小跑過來,當即招呼道。
“開車送李家源先生回去,另外李家源先生,如果回到港島,記得託我向一個老朋友問聲好。”
石勇的後半句話,明顯是對吉米仔說的。
吉米仔不解,當即問道。
“請問領導的朋友是哪位,我夠資格認識嗎?”
“你當然認識,他花名師爺蘇,是你們和聯勝油麻地堂口的一個管數。”
石勇笑著撂下這句話之後,便把抽完的菸頭以一個瀟灑的姿勢,彈入腳下的水庫之中。
隨後沒再和吉米仔言語,大步離開了這裡。
在被公安廳的車送回工地之後,吉米仔反覆咀嚼石勇在水庫邊上和自己說的那番話,思來想去,便再也坐不下去。
他下午便過了海關,折返回港島。
此時距離洪興票選上半年的紅棍,還有不到兩天的時間。
十三妹陪同蘇漢澤,正在洪興各個堂口走訪。
吉米仔打過電話,得知蘇漢澤要晚上才有時間和自己會面之後,沒有半分猶豫,當即動身前往油麻地,準備去拜訪和聯勝火牛手底下的那個管數——師爺蘇。
師爺蘇其實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矮騾子。
他的身份,用訟棍來稱呼更為合適。
這是一個專門替社團古惑仔,打蹩腳官司的律師。
按理來說,律師這一門職業,在社團應該很受人尊重的才是。
不湊巧的是師爺蘇這人專業素養沒得說,偏偏有著嚴重的口吃。
一個靠口才吃飯的律師,說話結巴,不啻於一個拿刀砍人的古惑仔是個斷手斷腳的殘疾。
故而師爺蘇在律政行業混不到一口飯吃,這些年只能輾轉在各個社團之間,靠著替一些窮古惑仔打官司,勉強混口飯吃。
吉米仔早年因為生意上牽涉的一些瑣事,也和師爺蘇有過一些交集。
兩人算得上是點頭之交。
只是吉米仔沒有搞明白,一個鬱郁不得志的訟棍,怎麼會認識大陸那邊公安廳,位高權重的石勇?
帶著這個疑惑,吉米仔來到了師爺蘇的公屋門口,摁響了門鈴。
“哪……哪個?”
門很快被開啟了,一個身材稍顯羸弱,戴著副黑框眼鏡,長相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從屋內探出頭來。
當看到門口站著的吉米仔後,師爺蘇的臉上當即露出一抹驚喜。
“是……是吉米啊!好……好久不見!快進來坐!”
師爺蘇只當吉米仔忽然登門拜訪,是有什麼生意給自己找上門來了。
拉著吉米仔進屋,安頓吉米仔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之後,便馬上去給吉米仔沏茶。
卻被吉米仔起身給攔住了。
“阿蘇,不忙著沏茶。
我這次來找你,只是單純想和你聊聊天的!”
聽到不是來找自己做生意的,師爺蘇的臉上難免閃過一絲失望。
但還是甩開吉米仔的手,笑道。
“大家都是老……老朋友了,就算不……不做生意,來我這裡也沒有……沒有不飲茶的道理!”
隨著一杯熱茶捧在手中,吉米仔淺嘗一口,並未直接丟擲自己心中的疑惑。
“阿蘇,最近跟著火牛開工,收成有沒有好一點?”
“別提了,替……替社團做事,能有幾個錢落到我的口袋?
兄弟們能……能念我一聲好,我就……就知足了。”
師爺蘇訕笑道,顯然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如意。
隨後他看向吉米仔,反問道。
“吉米仔,你……你呢?我聽說你和龍根鬧翻了,鄧伯都親自找你茬話。
怎麼樣,頂……頂唔頂得住?”
“頂不住你幫我啊?”
“幫不了!”
師爺蘇連連搖頭,倒也乾脆答道。
“打官司我在行,但是社團的幫……幫規,可不是條文律法。
我看龍根對你挺器重的,你做生意又犀利,不如你和他們認個錯,再回和聯勝吧!”
“好馬不吃回頭草,現在就算我肯回來,阿公他們也不會信任我了。”
吉米仔苦笑一聲,隨後很自然的岔開話題。
“對了阿蘇,我知道這些年你替人打過不少的官司,積累了不少的人脈。
有沒有想過和我合作,或許會讓你的生活過得好一點!”
“多……多謝關照,不過吉米,你這麼會做生意,應該知道人脈這東西,只……只不過是一種利益的交換。
人家需……需要我的時候,我或許能說得上話。
但不需要我了,我就是條卵!”
師爺蘇對自己的身份有著清晰的認知,他一個結巴訟棍,大抵是替一些底層的矮騾子打些官司,還是一手交錢的買賣。
就算有個別矮騾子出頭了,人的身份變了,又怎麼可能看得起他這路貨色?
眼見時機差不多了,吉米仔便丟擲了心中的疑問。
“話也不能這麼說,阿蘇,我這次在大陸那邊做了點小小的生意。
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粵省公安廳那邊的一位高官。
他說是你的朋友,託我回到港島之後,和你問句好。
我其實很好奇,你什麼時候認識的這號人物,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你是說石勇啊?”
面對吉米仔的提問,師爺蘇似乎並未感到奇怪。
他笑著搓了搓手,頗有些自得的答道。
“有些話和你關起門來聊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也知道,九七之後,鬼佬就要收拾東西,滾蛋回家了。
有些歷史遺留問題,我也不是很懂。
但是為了維繫港島社會秩序的穩定,大陸那邊有些準備工作還是要進行的嘛。”
彷彿聊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師爺蘇說話也開始不結巴了。
他看著一臉好奇的吉米仔,繼續說道。
“石勇呢,大概在十年前前還只是大陸那邊的一個科員。
被下放到港島這邊進行……嗯,他們叫做鍛鍊。
目的就……就是為了瞭解港島幾十萬矮騾子之間的社團文化。
當年他在新記臥底的時候,攤上了一堆爛事,就是我替他擺平的,我們也就是這麼認識的。
後來他走鴻運,回到大陸之後一路長紅,早兩年我聽說……聽說他好像已經進入了公安廳就職。
吉米,你也許想不到,當年在新記海底冊上掛名的一個草鞋仔,現在混到了新記的龍頭見到他,都要點頭哈腰的地步了!人比……比人,真的是要氣死人啊!”
師爺蘇如數家珍般把石勇的‘光輝’歷史數落了出來,彷彿在訴說自己當年的崢嶸往事一般。
尤其在說到新記的龍頭見到石勇,都要點頭哈腰的時候,唏噓之情溢於言表,嚮往不已。
吉米仔低頭沉思了片刻,隨後把手中的那杯熱茶放落在茶几上。
開口道:“其實我不瞞你,就在今天晌午,石勇安排人開車,送我到寨山水庫觀看了一起槍決現場!他好像是在警告我,讓我在大陸那邊做生意就要安分守己一點。
但我總覺得他還有什麼話沒有說明白,尤其是他讓我回到港島之後,代他向你問句話,我就覺得很奇怪!阿蘇,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能幫我分析一下嗎?”
師爺蘇臉上的笑意更甚,他抓了抓凌亂的頭髮,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隨後兩手交叉,似乎在思考該怎麼回答吉米仔的話題。
吉米仔見狀,當即抓起自己隨身攜帶的皮包,從裡邊掏出一張渣打銀行的卡出來。
恭敬遞到師爺蘇的面前,開口道。
“這是我新開的一張卡,裡面存了兩萬塊進去,密碼是六個八。
阿蘇,大家朋友一起,你務必要幫我解惑!”
“你都……都說了,大家都是朋友,我怎麼……怎麼好意思要你的錢呢?”
師爺蘇推開吉米仔遞來的卡,隨後答道。
“其實他這種大人物的心理,我……我也不好琢磨。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提醒下你,你有沒有發現,最……最近幾年,新記在港島各處的場子,消停了不少?”
“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以前新記起家,鬧得兇的時候,和別的社團曬馬開打,搶地盤搶碼頭,那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最近幾年,新記的粉檔生意也停了,賭場生意也轉移出去了。
他們搞電影,搞地產,正行生意一筆接著一筆的做。
雖……雖然還是以商養黑,以黑護商的模式,但是比起以前野蠻生長的社團,總歸是消停了不少。
箇中原因,你應該清楚吧?”
吉米仔的眉頭緊鎖起來,話不用說得太清楚。
師爺蘇剛才已經說過,現在新記的龍頭,見到石勇是點頭哈腰的姿態。
師爺蘇要表達什麼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但是一番思慮過後,吉米仔還是搖了搖頭。
“不應該!我也夠資格讓石勇親自出面詔安?”
“不好說,有什麼事情做起來就……就是要趁早。
今年石勇來……來過一趟港島,他特地問起過我,這屆和聯勝的話事人換莊,到底由誰來上位。
我告訴他是在大d和阿樂兩個人裡邊選的時候,石勇是直搖頭的。”
師爺蘇說著用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吉米仔,隨後慎重說道。
“吉米仔,也許滔……滔天的富貴找到你了,你要好好把握!”
“這滔天的富貴我不要!”
如同條件反射一般,吉米仔再度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他信誓旦旦答道:“我早就想好了,我以後生個崽,可以去做律師,可以去做醫生,也可以像我一樣去做生意。
做哪行都可以,就是不能做古惑仔!”
“做……做律師沒那麼簡單的,搞不好像我一樣,三十幾歲了,連……連個鐘意我的女仔都找不到……”
眼見吉米仔情緒開始激動,師爺蘇自嘲式的吐槽了一番,神色有些黯然。
他剛才的話,也只是自己的一番猜想。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他現在倒是很羨慕吉米仔的機遇。
只可惜,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狗的差距還大。
自己心心念念,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在別人眼中看來,居然是這樣一文不值。
吉米仔還在和師爺蘇交談的這段時間裡,蘇漢澤已經拜訪到了洪興各大堂口中的最後一站——靚坤這裡。
蘇漢澤和靚坤再度在乾坤影業公司碰頭。
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靚坤這一票如果拿下,那麼自己票選這個紅棍,基本就沒有什麼懸念了。
“喪澤,你現在真是威風的不得了了。
手握尖沙咀三十幾個場子,東星都被你摁的不敢出頭,在尖東一塊名頭比太子還響。
以我看這個紅棍非你莫屬,有沒有我這一票,意義不大。”
靚坤一副慵懶的模樣坐在老闆椅上,眼皮都不抬下去,對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蘇漢澤如是說道。
顯然,之前和蘇漢澤的交易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癟,讓靚坤現在還是感到非常不爽。
“坤哥,話不能這麼說。
我們缽蘭街和你們旺角本來就是一衣帶水的鄰居,沒有你的支援,我怕社團的兄弟們不服啊!
再說了,你這票不肯投我,難道投給銅鑼灣的靚仔南啊?”
“我挑!沒好處的事情誰肯去跟?
我就算不便宜了大佬b的人,大不了我可以棄權!”
顯然,靚坤不是一個講究情面的人。
話還沒說兩句,他就鮮明的丟擲了自己的條件。
撐蘇漢澤上位可以,但是得拿出好處來。
蘇漢澤自然是清楚靚坤的脾氣的。
當下也沒有感到意外,只是做出一個攤手的動作,示意靚坤有話直說。
靚坤揉了揉自己的鼻頭,深吸口氣。
接著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葵青,屯門,缽蘭街,加上九龍城,你們現在一共搞定了四票。
韓賓財大氣粗,西環巴基的那一票,我也給你算在裡頭,現在一共是五票了。
也就是說,你要穩穩拿下這個紅棍,就差我這一票了吧?”
“坤哥,數我自己會算,還是直接說條件吧。”
“條件很簡單,我最近準備從德國拉一船豬腳。
如果方便的話,你回去和十三妹打聲招呼,讓她和韓賓講一聲。
我的豬腳就在葵涌碼頭那邊上岸,具體什麼價位,你讓韓賓開個價,我照付就行了!”
蘇漢澤不禁嗤笑。
“坤哥什麼時候鐘意做走私豬腳的生意了?”
“呵呵,錢多錢少都是賺嘛。
怎麼樣,這點小事不算為難你吧?”
蘇漢澤搖了搖頭:“單是拉一船豬腳上岸,倒不是什麼難事。
就是不知道坤哥的豬腳是幾號純度的!”
靚坤臉色微微一變,被蘇漢澤一語叫破,倒也沒有感覺到尷尬。
隨後其漫不經心答道:“喪澤,看破不說破,對大家都好。
我也只是上這麼一船貨,換你扎職紅棍上位,你怎麼都不算虧!
我建議你先別忙著拒絕我,好好考慮清楚,也許我這一票投到銅鑼灣的頭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蘇漢澤點了點頭,隨後起身站穩。
朝靚坤咧嘴一笑:“坤哥,我忘記告訴你了。
就在今天下午,我大姐特地去拜訪了一下興叔,並拿出了皇朝夜總會兩成的乾股給到了他老人家。
也就是說,你現在這一票就算投給靚仔南,對我來說也不是很重要了。
除非你把馬王簡從墓地山刨出來,否則後天這個紅棍,誰也從我手裡搶不走!”
靚坤總算是沉不住氣了。
“為了一個紅棍,十三妹當真捨得下這麼大的血本?!”
“沒辦法,誰叫我們姐弟情深呢?”
說著蘇漢澤作勢要走,靚坤起身叫住了蘇漢澤。
“慢著慢著!年輕人風風火火,怎麼這麼沒耐心呢?這樣好了,尖沙咀的場子勻我幾家,讓我的人帶馬子進去開工。
後天票選紅棍,我一定鼎力支援你啊!”
“一言為定啊坤哥?”
“當然一言為定!”
“那就多謝坤哥關照了。”
在蘇漢澤離開之後,離開走到辦公室門口,遙望蘇漢澤下樓的背影,眼神開始變得兇狠。“屌你老母的,沒大沒小,真是狂的沒邊!要不是你姐夫是韓賓,我早就想收你的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