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漢澤在回到缽蘭街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吉米仔找了回來。
在聽完吉米仔講述完在大陸那邊發生的事情之後,他不免陷入了一番沉思。
按照自己的認知,石勇會在兩年之後,以粵省公安廳副廳長的身份找到吉米仔,以允許吉米仔進入大陸做生意為代價,要求吉米仔競選和聯勝下一屆的話事人。
並在吉米仔拿到龍頭棍之後,要求他把和聯勝做成新義安那種家傳企業模式,無限期連莊下去。
儘管吉米仔千百般不願意,但面對高山仰止般的石勇,最終也只能無奈選擇妥協。
不過石勇這次的忽然造訪,倒是給蘇漢澤敲響了一記警鐘——那就是大陸那邊的治安機構,不是在兩年後一拍腦門,忽然物色好吉米仔這個鐘意的話事人的。
早在吉米仔籍籍無名的時候,石勇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不過這樣也無可厚非,八九年的時間彈指一揮便過去了。
港島這邊幾十萬的矮騾子,是個潛在非常不安分的因素。
有些事情,註定是不能夠臨陣磨槍的。
值得一提的是,蘇漢澤倒是有些敬佩吉米仔那番堅剛不可奪其志的表現。
哪怕面對大陸公安廳副廳長拋來的橄欖枝,他依舊堅持要和矮騾子這層身份劃清界限。
要知道,他想方設法要擺脫的,卻是當年在尖沙咀,一個叫倪永孝的窮極一生,都沒法實現的。
話說回來了,由於石勇沒有明確和吉米仔道明自己的意圖,蘇漢澤也感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加猜測罷了。
只是眼下被大陸公安盯上了,很可能自己在大陸那邊的計劃,中途會橫生波折。
本著保險起見的態度,蘇漢澤再度開口向吉米仔詢問道。
“吉米,石勇那邊,除了拉你去看了一次打靶,警告你不要在大陸胡作非為之外,還有和你說過些什麼?你想清楚,一定要把每一個細節都告訴我!”
“有!”
吉米仔連忙點頭應道:“澤哥,石勇告訴我,大陸那邊的宣傳雜誌,我們就不用費心思創辦了。
他說大陸的宣傳不需要任何人干涉,我們老老實實做好自己的生意就行!”
“他有說過允許我們把生意繼續做下去?”
“沒錯!”
隨後又是一番思慮,蘇漢澤最後拍板。
“吉米,鵬城那邊的投資,先撤一半的資金回來!
我有預感,這個廠辦得不會這麼順利!
還有,石勇特地交代過你,讓你回到港島去找師爺蘇問好對不對?
我現在對師爺蘇這個人非常感興趣,抽個時間,你幫我再找一趟他。
過問一下他有沒有興趣,來洪興這邊幫我開工,我可以保證,絕對虧待不了他!”
吉米仔先是點頭表示自己會按照蘇漢澤的意思照辦。
隨後又出言提醒道。
“澤哥,據我所知,師爺蘇只不過和石勇是簡單的點頭之交。
他現在都過得很是潦草,怕是沒資格攀上石勇這顆大樹!”
“不要緊,他現在不夠資格攀上石勇這顆大樹,也許過來跟我開工,他就夠資格了呢!”
蘇漢澤一番話出口之後,吉米仔敏銳的覺察到了。
這個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年輕人,每次和自己交代完事情之後,眼神中總是閃爍著莫名的自信。
這種勝券在握的自信,沒由頭的讓吉米仔感覺一陣心安。
五月初五,端陽時分,下午四點半。
在九龍城的龍江飯店,以及外邊的街道上,已經一字排開,擺上了百八十桌的流水席。
桌上山珍海味流轉不息,不少社團人士推杯換盞,飲盡的啤酒瓶,居然用卡車一車一車往城寨外頭送。
在龍江飯店旁邊,一處不起眼的麻雀館旁邊,尤佳鎮領著幾個o記的探員守在這邊。
張凱守在尤佳鎮身邊,不由得發著牢騷。
“madam,我真不知道一個矮騾子扎職紅棍,有什麼好神氣的。
看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蘇漢澤當上洪興的龍頭了呢!又是舞龍舞獅,又是鑼鼓齊鳴,得虧這是在九龍城裡頭辦得流水席,這要在外邊,高低我們要準備做事!”
尤佳鎮沒有理會張凱的牢騷,她的目光一直在對面一處閣樓上,a組黃志誠的幾個人身上來回掃視。
一般來說,這種社團矮騾子之間的大型集會,他們o記都會安排人手過來幫忙看著場子。
防止集會演變成大型的鬥毆現場。
但是以往這些事情,大抵都有a組和b組去負責盯梢。
c組的頭親自帶隊出來摻和這檔子事情,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果然,黃志誠站在對面的閣樓上,目光與尤佳鎮隨著碰觸,旋即黃志誠冷哼一聲,站在閣樓上往下面吐出一口濃痰,以此來表達自己內心的不滿。
c組現在做事,是越來越逾界了!龍江飯店裡頭,則是另外一幅熱鬧的光景。
在現場吃酒的誰都知道,今天九龍城的這場酒,是洪興的十三妹和韓賓夫婦,聯名替蘇漢澤擺下的。
受邀而來的各堂口成員,就算不給蘇漢澤面子,也不敢不給韓賓的面子。
o記的人今天可以說是多慮了,沒有誰會在這種節骨眼上,給韓賓去找不痛快。
二樓的宴會大廳,蘇漢澤高居主位,前來喝彩的人絡繹不絕,他此時此刻好話已經聽到麻木。
其實不是十三妹執意張揚,要替自己立威,自己都想趕緊把這場酒席結束算了。
“喪澤,恭喜你今日出頭!今天正式扎職紅棍,以後你在港九,也是名正言順能開山門的大佬了!”
屯門的恐龍帶著自己的頭馬生番來到蘇漢澤跟前,二人各舉一杯水酒,蘇漢澤連忙起身去就接。
“恐龍哥,搶了生番的咖位,真是不好意思。
沒有你們支援,我蘇漢澤何德何能,能扎職這個紅棍?”
客套話聽起來雖然沒有營養,眼下這種場面卻不得不說。
三人依次碰杯之後,恐龍對著生番遞了個眼色。
生番連忙把酒杯放落在桌上,從牛仔褲的後兜裡拿出一個禮盒,雙手託著遞到了蘇漢澤的跟前。
“喪澤,今天你扎職紅棍,我特地和大佬從屯門趕來賀喜。
這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請你務必要收下!”
接著生番開啟禮盒,裡邊裝著的是一隻純金的勞力士手錶。
蘇漢澤不禁啞然失笑,他挽起左手的袖口,看了眼韓賓之前送給自己的那隻勞力士。
當下也沒推辭,接過生番遞來的禮盒,並把禮盒裡的勞力士解了下來,戴在左手手腕上。
恐龍見狀,立馬哈哈大笑一聲,摟住了蘇漢澤的肩膀。
“喪澤,這款表生番連自己都沒捨得戴的。
現在你發達了,別忘了提攜自家人一把!”
“恐龍哥,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會把生意拿出來,給兄弟們分一分。
尖沙咀這種靠我一個人站不住的,生番如果有興趣過來幫我,那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好兄弟!你大姐你姐夫果真沒有看錯你!”
恐龍笑著把手從蘇漢澤肩膀上放了下來,隨後看向一旁跟著傻樂的生番,不禁臉色一變。
舉起手一巴掌拍在生番的頭頂上。
訓斥道:“你跟著笑乜?
讓你到尖沙咀來開工,睇場也做得,泊車小弟也做得,你鐘意去做哪一樣?傻乎乎的!還不講聲多謝澤哥!”
生番馬上緩過神來,眼下再也不去顧忌面子,一連朝著蘇漢澤鞠躬,嘴裡大聲喊道。
“多謝,我哋這群鄉下仔,多謝澤哥關照!”
一直坐在蘇漢澤旁邊未開口的十三妹,忽然站了起來。
叼著根菸,示意恐龍帶著生番在主桌落位。
而後十三妹從兜裡摸出一串鑰匙,丟落在桌面上。
側頭吐出一口煙霧,對蘇漢澤如是說道。
“衰仔,你姐夫還在歐洲那邊回不來,今天是你出頭的大好日子,他託我問你聲好。
另外,你姐夫給你提了臺車,平治w221。
以後出門不要taxi來taxi去的,你現在好歹是個大佬了,該有臺車裝身了!”
蘇漢澤抓起這串鑰匙,不禁尷尬一笑。
“我挑,這麼貴重的東西,叫我怎麼好意思去收?”
“不好意思的話,等你發達了,把錢還給你姐夫!行了廢話少說,準備開席吧!”
“大姐,不等細眼哥了嗎?”
“等個屌,菜都冷啦!”
不難看出,十三妹此刻眼神裡洋溢著難以言表的歡喜。
不摻雜任何利益的親情,在此刻更是顯得彌足珍貴。
蘇漢澤默不作聲的收起那串車鑰匙,挽起袖口,兩隻誇張的金勞隨著他的手腕晃動。
眨眼之間,十三妹面前的酒杯便被他斟滿。
酒過三巡,主位上的一干人等皆有些微醺。
遲來的細眼也一口氣自罰三杯,氣氛愈發顯得其樂融融。
就在幾人繼續推杯換盞之際,大頭忽然從樓下跑了上來,先是對著一桌主客抱歉式的笑了笑,隨後湊到蘇漢澤耳邊,低聲耳語了一番。
蘇漢澤嘴角的笑容開始逐漸收斂,最後把手中的酒杯輕輕放落在桌面上。
扭頭對大頭問道:“他們來了幾個人?”
“澤哥,就只有林懷樂一個!怎麼樣,是把他直接轟走,還是……”
“不用,今天我賣肥鄧一個面子,讓他上樓!”
“瞭解!”
得到蘇漢澤的吩咐,大頭立馬一路小跑下樓。
坐在一旁聽出端倪的十三妹眉頭不由得蹙緊。
開口詢問道:“阿澤,是和聯勝的人過來搞事了?”
“沒錯,肥鄧安排佐敦的林懷樂過來,說是有幾句話要當著我們的面,問個清楚。”
蘇漢澤已經從兜裡摸出香菸甩在桌上,吧嗒點燃一支。
林懷樂今天為得哪樣事情來的,自己都不用去多想。
一旁的恐龍和生番等人不明覺厲,倒是細眼一向是清楚蘇漢澤和和聯勝之間的恩恩怨怨。
當下也耷拉起臉來,冷笑道。
“喪澤,不用慌!這裡是九龍城,和聯勝的人未必敢在這邊搞事!”
“細眼哥,我倒不怕和聯勝的人在這邊搞事。
不過今天o記的兩班差佬在下面睇場,大家還是賣差人一個面子,一會有什麼事情,都由我來接著就是了。”
不多時,大頭便領著一個面相儒雅,臉上帶著三分笑意的中年男子來到了樓上。
此人留著一寸來長的短髮,衣著質樸。
既沒有尋常古惑仔那種滿身雕龍畫鳳的紋身,也沒有那種上位大佬的狠戾之色。
平平淡淡,倒是如同屋邨裡那種隨處可見的街坊一般。
這人便是和聯勝在佐敦道的揸fit人——人稱樂少的林懷樂了。
不過也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蘇漢澤總覺得林懷樂那雙看似恭謙的目光中,總帶著一種毒蛇審視般的味道。
“喪澤,恭喜你今日出頭了。”
林懷樂步行至蘇漢澤的桌前,還未等蘇漢澤開口,自己便雙手抱拳,以表達自己的祝賀之意。
但知道他是為什麼而來,蘇漢澤並未賣給林懷樂什麼好臉色,甚至連坐都沒有請林懷樂坐下。
只是冷冷答道:“樂少,大家以前素未謀面,現在也不在一口灶上搵食。
今天飯就不留你下來吃了,麻煩你長話短說,不要耽誤我太多時間!”
林懷樂並沒有因為蘇漢澤不給自己留面子而感到惱火,相反,他非常有禮貌的朝在座幾個洪興的話事人挨個聞聲好。
最後才直起腰板,在蘇漢澤面前站定。
答道:“放心,我今天也是受鄧伯所託,只說幾句話就走,絕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是這樣的,本來你今番扎職紅棍,我本該帶著些禮物,過來道賀才是。
不過昨夜鄧伯翻看和聯勝的海底冊,發現你蘇漢澤的名字還赫然在列。
白紙黑字,記載的清清楚楚。
我沒有搞明白,我們和聯勝深水涉堂口的草鞋仔,怎麼忽然就在洪興平地一聲雷,扎職紅棍了呢?”
哐——
林懷樂話音剛落,暴脾氣的細眼便拍案而起。
指著林懷樂的鼻子怒斥道:“幹你孃的!你們和聯勝今天是不是故意來挑事?我哋這裡幾百個洪興仔,一人賞你一酒瓶,只怕你沒命走出九龍城!”
“細眼哥,不干你的事!”
蘇漢澤起身摁著細眼坐下,隨後也跟著站在林懷樂面前,冷笑一聲。
對林懷樂說道:“煩請樂少回去轉告一下鄧伯,如果他鐘意呢,可以把麥裡浩的名字也寫在和聯勝的海底冊上。
如果他鐘意,把維多利亞女王的名字寫上去也不是不可以!到時候整個英國都是你們和聯勝的嘍!”
林懷樂臉上的笑意不減反盛:“這麼說,喪澤你是不認這檔子事情了?”
“樂少,我和你的閒聊時間到此結束。
如果你再說下去,我可能就沒這麼禮貌了!”
蘇漢澤一口煙霧噴在林懷樂的臉上,迫使林懷樂微微閉上眼睛。
相當識趣的林懷樂點了點頭,知道已經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
但他還是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輕輕放在旁邊的餐桌上。
習慣性的笑了笑,開口道。
“既然這樣,那今天我就不打擾你了。
不過當著洪興諸位大佬的面,有些話我要講清楚。
我哋和聯勝有五萬會員,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如果還有得談,記得打我電話!”
說完,林懷樂非常有風度的轉身,閒庭信步離開了酒樓。
蘇漢澤撿起桌上的那張名片看了一眼,發現名片上用一行燙金字型記錄著林懷樂的資訊——
【和成裝修公司總經理——林懷樂】
名片倒是做的有模有樣,蘇漢澤只看了一眼,隨後便把這張名片扯了個稀碎。
此時,一直坐在一旁的生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竅。
他當即起身,挽起袖口湊到蘇漢澤身邊,咬牙切齒低聲對蘇漢澤道。
“澤哥,這撲街裝的很!
要不要我帶兩個兄弟出去,給他一點教訓?”
“外邊有差佬盯梢,不要搞出人命!”
“放心,我看到他那張臉就莫名火大,一會保證讓他好看!”
生番一邊說著,一邊罵罵咧咧從桌上操起一個酒瓶,緊追林懷樂的步伐而去。
聞聽生番要下去打人,作為大姐的十三妹瞬間不淡定了。
林懷樂再怎麼說,也是和聯勝九區名正言順的話事人,而且是受了和聯勝的叔公鄧威所託,過來講幾句話雖然難聽了點,但不至於因此大打出手。
而且各個社團都知道,這屆和聯勝話事人選舉,鄧威是擺明了要撐林懷樂的。
搞不好過段時間,林懷樂就要掌龍頭棍,做和聯勝名正言順的話事人。
一旦今天在九龍城被蘇漢澤的人打了,難保到時候蘇漢澤要面對數不清的麻煩。
今日蘇漢澤撞喜,難聽的話只有十三妹來說。
“生番!你大佬恐龍還沒發話,去做什麼?!”
剛準備下樓梯的生番止住了腳步,先是為難的看了恐龍一眼,發現恐龍朝蘇漢澤頷了頷首。
當即丟掉手中的酒瓶,朝蘇漢澤問道。
“澤哥,到底還動不動手啊?”
“當然要動手!”
蘇漢澤已經起身,攙扶著十三妹坐下,拍拍其肩膀,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示意十三妹相信自己,自己不是在蠻幹。
隨後蘇漢澤又對恐龍說道:“恐龍哥,你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沒意見啊!生番一直嚷嚷要來油尖旺見見世面。
正好,打了和聯勝未來的話事人,這件事情傳出去都威風。”
恐龍此時已經叼著根牙籤,坐在位置上兀自剔牙。
答完蘇漢澤的話之後,他吐掉嘴裡的牙籤,朝生番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