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年夜

心不在焉的待了兩天，年夜飯在老宅堂屋裡擺開。八仙桌上，坐得稀稀拉拉。陳鐵生夫婦、陳陽、爺爺、陳軍生夫婦和一對兒女，擠在一起，陳麗梅去自己婆家過年了，奶奶依然臥床，陳陽嘆口氣，想起來奶奶應該是在今年四月份去世。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活絡起來。二嬸劉珊臉上堆著笑，瞅準一個空檔，用筷子點了點那盤火腿腸，聲音帶著刻意的親熱：

“哎呀，大嫂，你們家陽子真是出息了！瞧這火腿腸，做得真好！電視上天天放，咱村裡小賣部都搶瘋了！聽說紅星廠現在可紅火了，工人都發大財了吧？”

張素琴笑了笑，沒接話。陳鐵生倒是挺高興，抿了口酒：“還行吧，都是小陽帶著大夥兒幹得好！”

劉珊順勢把話頭轉向陳陽，臉上笑容更盛：“小陽啊，二嬸跟你說個事兒。你看你堂弟陳際，也老大不小了，初中畢業在家晃盪兩年了，也沒個正經事幹。整天遊手好閒的，我這當媽的愁啊！”

她用手肘捅了捅旁邊悶頭吃肉的陳際：“小際！別光顧著吃！跟你陽哥說說！”

陳際抬起頭，臉上帶著點不情願和尷尬，含糊地叫了聲：“陽哥……”

劉珊不等陳際說完，就搶著說：“小陽，你看，能不能把你弟弟弄到你們紅星廠去？跟著你幹，我們也放心！讓他吃點苦，學點本事！都是自家人，你多照應照應！”她特意加重了“自家人”三個字，眼神裡滿是期待。

飯桌上瞬間安靜了幾分。陳軍生也放下酒杯，看向陳陽。

陳陽放下筷子，臉上帶著笑容，看向劉珊，語氣平和：“二嬸，這事兒，恐怕不太好辦。”

“啊？有啥不好辦的？你不是廠長嗎？安排個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劉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聲音拔高了些。

陳陽不緊不慢地解釋：“二嬸，您可能不太瞭解情況。紅星食品廠，雖然現在是我在管，但它是承包性質的，所有權還是歸原來的林城食品廠。廠裡的人事權，尤其是招工、轉正這些，不是我說了算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臉茫然的陳際：“而且，現在廠裡招的工人，都是流水線上的操作工。活兒很辛苦，一站就是10個小時，手腳慢了還要挨組長罵。環境也吵，機器轟隆隆響個不停。陳際從小沒吃過什麼苦，我怕他受不了這個罪。”

陳陽的語氣誠懇：“再說了，就算進去了，也只是臨時工。能不能轉正，得看林城食品廠那邊給不給指標。這轉正指標，就跟金疙瘩似的，多少人盯著呢，下有資深老員工，家裡都不知道有啥親戚，上有食品廠書記、廠長，哪輪到我說了算？萬一幹了一陣子，受不了苦，或者轉不了正，灰溜溜地回來，不是更不好看？”

陳鐵生在一旁聽著，連連點頭。他幹了一輩子鐵路，只知道鐵路那一套，對什麼“承包制”、“人事權”、“臨時工”、“轉正指標”這些國企廠裡的彎彎繞繞完全不懂。他只覺得兒子說得在理，廠裡規矩嚴，不能隨便安排人，而且那活兒聽著確實辛苦，侄子從小嬌生慣養，怕是真吃不了那個苦。

“是啊，他二嬸，”陳鐵生介面道，“小陽說得對！廠裡有廠裡的規矩！那流水線上的活兒，聽著就累人！小際這孩子，怕是幹不了那個！別為難小陽了！”

劉珊被堵得啞口無言。陳陽的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而且陳鐵生也幫腔了。她心裡憋著一股氣，臉上卻還得強撐著笑：“這……這樣啊……那……那就算了。也是，際際從小沒幹過重活……那，那以後有機會再說，再說……”她訕訕地低下頭，用筷子使勁戳著碗裡的飯。

陳軍生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悶頭喝了一大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