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三月天氣寒冷,屍體運回去不會腐爛。炸膛的火炮被沉進了渾江。
康應乾心痛不已。
若把這些銅鐵運去回熔,能鑄造成十幾萬枚銅錢,若朝裡面多摻點鉛鐵,還能鑄造更多。
不過若是運送火炮回去,同袍屍體就得丟在這化外之地。
“末將以為,相比十幾萬枚銅錢,民心士氣更為值錢,奴酋之所以能為亂遼東,也是因為他能蠱惑人心,監軍不可不察!”
康應乾若有所思點點頭,望向劉招孫的眼神開始有些不同。
劉招孫之所以拋棄炸膛火炮,也是因為這些玩意兒在戰場上殺自己人比殺死敵人效率更高。
建奴拿去也不敢用。
渾江湍急,後金若不折損個百十號包衣,根本不可能把這些火炮撈起。
劉招孫率兵緩緩朝南前行。
晚上安營紮寨,各營馬不解鞍,人不脫甲。
金虞姬穿著鴛鴦戰襖,頭戴明盔,扮做家丁跟在左右。
朝鮮美姬目睹幾場血戰,已把劉千總看做是少年英雄,覺得他必能為自己報仇,於是漸生愛慕之心。
渾江江畔,星垂原野,血紅的月亮靜靜注視大地。
三月的遼東寒風刺骨。
金虞姬明眸閃動,安靜的望向夜空,偎依在劉招孫身旁,低聲吟唱起故鄉的歌謠。
劉招孫將義父留下的那件狼皮大氅給美人披上,閉上眼睛輕輕聆聽。
藍藍的天空銀河裡有隻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樹
白兔在遊玩
槳兒槳兒看不見
船上也沒帆
飄呀飄呀飄向西天渡過那條銀河水
走向雲彩國
“這歌叫什麼名字?怎得這般熟悉?”
“將軍去過朝鮮國?”
“沒有,壬辰倭亂時,義父去過,我那時還沒出世呢。”
“這是朝鮮童謠,小白船,奴家小時候經常唱的,好聽嗎?”
劉招孫連連點頭。
“好聽是好聽,就是有點滲人。”
~~~~嗖嗖兩支利箭劃破夜空,打破了這美好寧靜。
金虞姬翻身站起,順手抄起一塊殘盾,舉刀弓身護在劉招孫身前。
劉招孫端詳著美姬清秀背影,一陣莫名暖意湧上全身。
他輕輕叫住金虞姬,無限溫柔道:
“是幾個急著投胎的建州鬼,我和金應河去宰了他們!你在此不要亂動,我讓章東來守···”
“給我一把弓。”
金虞姬穿戴好鎧甲,貼身魚鱗甲穿在身上,竟是英姿颯爽。
劉招孫打量她一番,嘖嘖稱奇,恍惚之際,金虞姬已持刀披甲,出了大帳。
劉招孫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什麼,大聲道:“喂,站住,那是我的甲····”
當晚,眾家丁與正白旗爆發小規模激戰,至拂曉結束,白甲兵留下三十多具屍體,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從建奴屍體背後的小旗判斷,正如劉招孫所料,是正藍旗的巴牙喇。
看來莽古爾泰還是不肯放過東路軍,緊咬著不放。
劉招孫知道這只是正藍旗的試探進攻,建奴主力還在後面。他不敢停留,加快向南前進。
劉招孫親率家丁殿後,金應河率精銳弓手掩護,在接下來幾天,東路軍又和正藍旗巴牙剌發生了幾場惡鬥,雙方皆傷亡慘重,劉綎留下來的家丁損失近半····
好歹擋住了正藍旗兵鋒。
三月二十三日。
前方哨馬稟告,寬甸方向來了支明軍兵馬。
劉招孫繃緊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
終於安全了。
“白花花的長槍,頭上戴著藤盔,不曉得有多少人。”
“白桿兵?”
朝鮮副將金應河從未去過蜀地,也沒見過白桿兵,見多識廣生性健談的喬一琦連忙向他解釋。
“是西南的土司兵,不止在四川,西南各地都有,只是這支兵用的是白杆槍。”
白杆槍是用結實的白木(白臘樹)做成長杆,上配帶刃的鉤,下配堅硬的鐵環,作戰時,鉤可砍可拉,環則可作錘擊武器。
兩邊夜不收打了個照面,在家丁的護衛下,劉招孫和白桿兵將領在兩軍中間見面。
一年後的渾河之戰,浙兵、川兵氣勢如虹,趕來援遼。
趕到遼東戰場時,瀋陽已在遼鎮手中光速淪陷。
兩支兵馬都對自己充滿自信,想要在渾河河畔展現強軍姿態,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後金大軍。
遼鎮對客兵的態度,仍舊是隔岸觀火,看著別人覆滅。
兩支大明強軍最後卻被十倍於己的八旗軍分別擊破,這便是歷史上有名的渾河血戰。
無論如何,不讓渾河戰役的歷史悲劇重演。
劉招孫隨義父去過四川,見過秦良玉,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某乃劉綎義子劉招孫,現為東路軍千總。義父殉國,他老人家生前與馬家乃是故交,不知將軍是?”
白袍將領聽了,細細打量劉招孫一番,恭敬拱手:
“末將乃是石柱把總秦建勳,姑姑聽聞皇帝召喚,派侄兒先行,她自率五千白桿兵,隨後即到。”
注:馬家:馬千乘(1570年~1613年)字肖容,石柱宣撫使。明朝將軍,東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因祖上有功世襲石柱縣土司,為著名女將軍秦良玉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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