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辛興宗去,种師道與蘇武,不免相視一笑。“打靜州,我便帶熙河軍去!”蘇武一語來。
“好,再挑三部,湊個兩萬多人,蘇帥去打靜州,我自往東去,再破城池,許就能到鹽州之地,與師中相會,如此,把邊境連成一線,便可立於不敗之地!”种師道點頭來。
說著,种師道忽然一語來問:“朝廷可來了催促之公文?”
蘇武點頭:“來了,聖旨而來!”
种師道立馬皺眉:“這……”
蘇武只管手一擺:“無妨,只管是催,咱們按部就班來,若是天子換帥,十有八九就是老相公了,只待我取了河西四郡,老相公再接我手,自是一切順暢!”
“哎……我豈能願把你忍辱負重之功勞,撈在我身上來?”种師道搖頭不止。
“只要功成,萬事不在話下,功勞給誰都一樣,只要是我大宋之功,只要當真能亡党項!如此重複漢唐之榮光,此千秋萬代之功績也,本也不在一人名利之得失!”
蘇武豈能不是一個大義凜然?种師道更是搖頭嘆息不止:“我不願也!”
“若真是那般,老相公難道願意京中來個領兵之帥?”蘇武如此一語。
一根筋兩頭堵,不是你也是你了。
种師道面色之上,自是難看至極,一時無言。
蘇武只管大手一揮:“老相公,不必推辭了,我也不多言,先去忙那開拔之事,明日就出發靜州,若真如此,你當應之,責無旁貸!”
說著,蘇武出門而去,种師道便也出門來送,只管是嘆息不止。
第二日大早,蘇武再次開拔,靜州去,那裡本是大宋故地西安州,自是要收回來。
不得幾日,大軍已然就在靜州城下。
蘇武也再一次親自打馬繞城而奔,四處皆要親自勘察。
辛興宗隨在一旁,正也在罵:“賣國求榮之輩,耀武揚威多時,此番定要斬殺那任得敬!”
也說這任得敬,歷史上投了西夏之後,後來還真是步步高昇,一度還真成了西夏的國相之尊。
蘇武看得一圈,來說:“這土城,連垛口都處處嚴整,這任得敬,還真是敬業非常,做得認真!”
夯土為城,不包城磚,難免風化,城池垛口,便也多是圓潤模樣,卻是此處,垛口都是方方正正,可見這任得敬是修了又修,理了又理。
也可見城內治軍,更也嚴謹非常。
窺一斑知全豹,這城池,還真有一種固若金湯之感。
“這廝,豈能不知自己是那反覆之賊?自是怕死得緊,豈能不認真護著自己的性命?”辛興宗的話語。
蘇武問得一語來:“辛總管可有什麼妙策?”
辛興宗只管一語來:“只待把軍械之物準備妥當,末將自是再去先登!定當一戰破之!”
這也是個辦法,只是稍稍要等。
蘇武笑了笑:“等待軍械之時,不若我先與那任得敬去信幾番,與他談上一談……”
“這廝怕是信不過蘇帥……”辛興宗答道,便也是這個道理,一個叛國之輩,哪裡還能輕易叛得回來?誰又能信任他叛得回來?“無妨,且看話語如何說!”蘇武似有定計。
說著,蘇武往那剛剛立起來的大帳而去。
不免真有動筆去寫,寫什麼呢?
先共情一下任得敬昔日城破無奈,也罵一罵友軍救援不及時……
所以,蘇武身為宋軍主帥,特意趕到此處來,便是要與昔日的任通判談談,想著任通判還能不能念及故國,棄暗投明。
若是任通判能棄暗投明,少不得居功至偉,豈能不是升遷連連?
這些,自都是常規話語。
還要來點不常規的,自就看蘇武操作了。
蘇武從种師道那裡帶來了一封种師道的親筆信。
信件內容,也是寫給任得敬的,但不是此時此刻寫的,是昔日城破之時寫的。
當然,是現在寫的,只是落款的年月是昔日。
內容很簡單,就是种師道在昔日城破之時,託付奸細之輩給任得敬帶去了這封書信,勸說任得敬切莫以身殉國,勸說任得敬要忍辱負重,要虛與委蛇,以身伺賊,只待來日幽而復明,建大功。
這封信,送去給任得敬,自是給任得敬一個選擇。
如果他選擇了棄暗投明,那這封种師道的親筆信,便是他的證明,證明他是忍辱負重,此時獻城,那就是一樁可以載入史冊的美談。
不免就是那幾個詞來,忍辱負重,虛與委蛇,以身伺賊,幽而復明!若是這封信代表的內容,打動不了任得敬,那也無妨,反正蘇武先試試。
蘇武也還保證,只要任得敬投獻城池,他必與种師道一道,上書天子,按照這個內容,與天子說清道明此事。
若要問昔日裡為何不上奏天子,便是怕此事洩露萬一,為了確保任得敬在西夏無憂!書信寫就,辛興宗自也看了看,一時也是看呆了,這操作,著實出乎意料。
辛興宗豈能不是一語來:“相公高明!這般計策都能想到,若是我來,萬萬不想不到此策!”
“怕也難成!”蘇武答著。
“許真能成!”辛興宗也不知是有意奉承,還是當真如此去想,又道:“他若真獻城而來,我大宋泱泱大國,自也不可能真把他如何,若是真的食言了去,豈不信用全無?往後還如何取信於人?便是如此,他許還真就獻城而來也未可知!”
蘇武點頭:“且把書信送去!”
“得令!”辛興宗自是去辦。
一切還在等候。
東京城中,那艮嶽處的天子小會議。
幾位相公都在,一個個皺眉不止,連天子也在皺眉。
天子也問:“何以蘇卿已然連破城池,還在漠南之地大勝一番,數十萬大軍,怎的還不往興慶府去,緣何又往更遠的河西去了?”
天子想不明白……
且不說天子想不明白,連童貫都在皺眉,按他所想,也該是決勝之時了。
且不說其他,党項如今,滿打滿算也不過六七萬軍,蘇武麾下,雖然六十萬大軍是假,一二十萬大軍是有……
蘇武明明知道天子與諸多相公急切非常,他非要這麼慢慢來弄……
童貫不是不理解蘇武的戰略,而是不理解蘇武緣何這般不把天子與朝廷放在眼裡?
若是童貫領兵,他是萬萬不敢這般肆意妄為的……
畢竟,懂天子,才是懂政治,才是懂官場,畢竟,勝負之道,可操作的空間很多,但政治之道,若是不操作好,那才是前途之災難……
昔日之童貫,就是這麼操作的,他在西北,敗仗也沒少吃,乃至也吃過大敗仗,但都讓他操作得妥妥當當,不外乎欺上瞞下。
這不,勝了自然有功,敗了,也沒什麼大錯。
按理說,蘇武應該懂得這些才是……
人嘛,圖的就是一個建功立業,權柄在握。
天子之語,自就是在問童貫……
童貫稍稍猶豫之間,蔡京自然開口了:“陛下,老臣所念,這蘇武,是不是有故意拖沓之嫌疑?老臣倒是瞎猜,許有養寇自重之意乎?”
這話說來,天子更是皺眉……
張邦昌自也來說:“按理說,聖旨都去了,豈能如此枉顧聖旨而行?數十萬大軍,如此逡巡不前,倒也不知何意也!著實教人猜不透其中!”
王黼苦著臉,他不多言,只說一語:“這般下去,這錢糧之事,著實是難濟也,三司早已叫苦不迭,關中諸多州府,公文如雪片而來,總不能為了軍中糧餉供應,便是個橫徵暴斂吧?若真如此,到時候別黨項未平,關中先亂了……奈何這大軍集結在外,若是當真糧草不濟,又怕軍中譁變,朝廷,難也!”
王黼,只管訴苦,在場諸位,一個個都是位高權重,卻只有他,當真是真正負責幹活的……
這個說來,那個說去,便是天子也不耐煩了,一語來:“樞相!”
童貫聞言,腦袋就大,先嘆息一番,開口:“蘇武用兵,向來不願犯險,乃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此般,便也確保他常勝不敗,此番亦然,他之所謀,皆是為了一戰鼎定,也怕党項還能逃脫,如此諸般堵截,便是要畢其功於一役!”
童貫顯然也能看懂一些,只是他說完話語,左右去看,不免也是心虛,他知道這番話語,說服不了在場任何人。
果然,蔡京就道:“西夏之出產,大部分在興慶府周遭,少部分在河南地與陰山下,只要打破興慶府去,那党項能走何處?即便去得河西四郡,河西之地,風沙戈壁之所,能養活幾人?”
“是啊,只要破了興慶府,党項就亡,哪裡有那麼多說道?我看啊,那蘇武,還是在拖沓!”張邦昌永遠都會接蔡京的話語。
“難也難也……”王黼不發表其他意見,他就訴苦,只說自己苦。
童貫自還要盡力:“可再等等看,如此滅國之戰,從來不易,不易啊……”
天子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深吸一口氣來,微微閉目片刻:“那就再等等看!”
張邦昌便是又要出言,卻是蔡京轉頭來,眼皮微微一閉,張邦昌見之,吞了吞口水,話語收了回去。
唯有王黼,故意大聲嘆息一下:“哎……”
王黼,此時此刻,還真別說,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受氣小媳婦,無奈非常,也沒辦法……
童貫也是心中一鬆,又算是勉強渡過一劫,心中只想,蘇武啊,你可快些吧,快些快些……
卻是此時此刻,靜州城內,任得敬接到了信件,當真就在看……
看得是滿心複雜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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