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大氣一鬆:“如此甚好,甚好甚好!”“那下官就去操辦了?”蘇武還問呢。
“勞煩蘇學士!”李彥倒也客氣。
“只要李相公歡喜滿意,不再怪罪於我,再如何也不為過!”蘇武如此一語。
李彥徹底去了擔憂,沒了擔憂,李彥不是開心,而是心中起了那閹宦的怨恨,這般一同苦難,蘇武幾句話就想揭過?真搞個什麼儀式就想討好?但此時不是發作的時候,李彥那也是能屈能伸之輩,還起了笑臉:“我倒是真想好好見見那西夏國主,蘇學士大功啊,只待把這國主送到汴京去,那便是天大的功勳!”
“甚好,那下官這就去忙!”蘇武拱手一禮,還等李彥發話。
李彥陡然之間,就這一瞬間,忽然感覺到一種權力加身之感,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
他點點頭:“蘇學士速去就是……”
蘇武點頭而去。
出門不遠,蘇武一語說給姚平仲:“獻俘之事,人,你去挑,特別要從靈州與保靜的俘虜裡挑,好生去挑。”
姚平仲點頭來:“相公放心,我知曉,哪般是好漢,哪般是慫人,我自看他一雙眼睛就心知肚明!”
“嗯……好生安排!”蘇武叮囑一語。
“自當滴水不漏!”姚平仲點頭來。
這邊,蘇武忙著殺個人。
太原城內,王稟剛剛得到蘇武的信件,那洋洋灑灑之語,把王稟看得眉頭緊皺難松。
這事,太大……
其他的倒也無甚,此時燕雲河北之事,早已沸沸揚揚,聚兵不是什麼難事。
就一件事,著實難辦,要把河東之錢糧皆攏到太原城來,這般事,那些知州知府知縣們,怎麼可能願意?
那就得硬來,用軍漢硬來。
這般一做,來日朝堂上,那彈劾的奏疏,就是飛舞的雪片。
但若不做,若是蘇相公大軍一到,不見錢糧,後果不堪設想。
卻是此事,又事關重大,而今河北路塞,朝堂的文書早已不通,要麼呢,啥也不做,啥也不錯。
要麼的,就按照蘇帥之意,攏一道之錢糧在手,只等大軍而來。
王稟緊皺眉頭,左右一步二步在踱,其實無甚,就一個事罷了,昔日恩情,到了該報的時候了……
不外乎是他王稟革職而去,上面也還有蘇相公頂著,畢竟是蘇相公之命,那就更沒有不做的道理了。
“來人!”王稟一聲高呼,外間的軍漢就已然進來了。
王稟再言:“傳令!諸將聚來議事。另外,速速去信蒲東關勝巡檢與郝思文巡檢,讓他們秘密出發,日夜兼程前來與我相見一面!”
“得令!”
王稟自是要乾了,燕雲河北如此大亂,正是不知如何是好,一身為國為民的力氣不知往哪裡使,蘇學士的信,來得正是時候,聽蘇帥調撥,自是錯不了。
更說河北,譚稹站在大名府城頭,看著城內城外進進出出鐵甲熠熠,終於安心不少。
也抬頭去看北方遠處,雖然安心不少,卻是擔憂也還很多。
隨在譚稹身邊站著的,是那本就把官當得焦頭爛額的大名府知府李綱,他自是滿心憤懣,與譚稹說不得一句好話來。
此時也是負氣在言:“何以六百里如此皆陷?當真是世間奇聞,聞所未聞!從古至今,哪裡有這般事來!”
譚稹自也不快,轉頭看一眼李綱,只道一語:“你一個御史出身,又知得什麼兵事?”
李綱只道:“我雖然不知什麼兵事,但我知道,臣子之道,死國可以!”
譚稹豈能聽不出譏諷,但他拿李綱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說:“你既不知兵事,就不要置喙其中,只管調撥錢糧多備,休要在我面前聒噪來去!”
“哼!”李綱是無奈,但凡他真有辦法,真的能做,此時就想拔刀把譚稹斬殺當場。
且說六百里,哪裡又是六百里?從燕雲到大名府,那是一千里國土,轉眼就沒了,在李綱看來,那真是轉瞬即逝,他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兩人自是置氣,就看遠處,有那快馬遊騎飛奔而來,倒也不是女真,是自家遊騎。
近到城下就是大喊:“快,快關城門,快,女真前鋒到得三十里外了!”
譚稹面色一白,急忙往城下就是大喊:“關城門關城門,快快快!”
李綱斜眼一瞟,更是鄙夷,三十里外,再快的馬,也還要兩三個時辰,城外百姓還有不少,急什麼?自家百姓豈能不庇護?卻就是不庇護,城下的軍漢,自就連忙開始關門,城外的百姓,那是蜂擁來擠,只管被軍漢驅趕毆打……
唉……
李綱嘆息不已,無可奈何,那些軍漢也不聽他的,再看那些軍漢,比誰都急,一個個慌亂不已。
卻是這城防,已然被譚稹接手,哪裡還有他李綱說話的份?便是大名府之人馬,也已然受了譚稹節制。
李綱負氣不言!
他這個知府,在這大名府裡,就是個擺設,文官吏員,對他多是搪塞哄騙,蔡京未起之時就是如此,如今蔡京又起了,更是如此,好似都知道李綱這個知府長久不了……
如今軍將軍隊,自更不是他能插手。
李綱心中,豈能不積鬱?
積鬱又如何?他還是要幹活,不論怎麼幹,受再多氣也要幹,而今大名府城,來了六七萬京畿之軍,總不能真讓他們餓肚子……
再多的哄騙搪塞,李綱還是要幹活,大不了,親力親為,大小之事,都親自奔走。
他自己也知道,大名知府這個職位,當不了幾天了。
這朝廷啊,不知哪日能好啊!
不免想起一人來,蘇子卿……許蘇子卿來日宣麻拜相,許能還一個朗朗乾坤,唉……興許能如此吧……興許能有那一日吧……
其他有大前程的人,李綱也不認識,至於自己,那是這輩子不可能的事。
女真前鋒自就到了,千餘人而已,看到的大名府城,當真是大,竟是感覺比燕京還大。
女真人豈能不喜?這城池裡,該是多少財物人丁?千餘女真,已然繞城在奔,便也是觀看城防之事。
李綱又豈能看不到千餘女真大喇喇就在城外奔來奔去?李綱還是忍不住一語來:“譚相公,何以千餘敵軍,也可如此任意來去?”
譚稹看都不看他,只管看那城外在奔的女真。
李綱再言:“城內,京畿禁軍與大名府之軍,七八萬之多,湊個兩三千騎不在話下,豈能不去迎頭痛擊,還讓他們如此耀武揚威?”
“你這儒生,懂個什麼?”譚稹煩不甚煩。
“我什麼都不懂,但我懂得,為國而死,死得其所!”李綱鏗鏘一語。
譚稹忽然轉頭來看,上下一打量:“倒也聽說你與那蘇武相交甚好,怎麼就沒從蘇武那裡學點兵事之道?”
李綱心中更氣:“若是兩三千騎戰之難勝,那就出萬餘人去趕,他千來號人,對萬餘鐵甲,還能不遠遠遁走?總好過他如此大喇喇來去賓士,若是如此不管他,城中之軍,還談什麼軍心戰意?”
譚稹只管大手一揮:“你休要聒噪,你回你的衙門去吧,我看你這知府,當不得幾日了!”
“不必你來說,能當一日,便是一日,只要我還是大名府知府相公,自與城池共存亡!”李綱大義凜然。
“哼!爾輩的本事,都長在一張嘴上了!”譚稹豈能不譏諷,他譚稹自是久經戰陣,這些讀書人,一個個說得比唱的好聽,真遇到這事,只怕尿都要嚇出來。
還共存亡,真是笑話!頭前多少城池?那些讀書相公們,哪個不比軍漢跑得快?這大名府城池裡逃跑而來的知州知府,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閹貨無膽,我自有!”李綱不走,非要糾纏。
譚稹也拿他沒辦法,哼哼一聲,轉頭而去,李綱不走,他自己走,真是個狗皮膏藥。
卻也還有一語:“李綱,明日女真大軍就到,到時候你再上城來看,且看你那兩條腿還站不站得穩!還能不能與城池共存亡!”
譚稹已然下城而去,卻隱隱還是聽得李綱之語:“閹貨誤國!”
卻是第二天中午,李綱當真就在城頭之上,他看到了,數十萬的馬腿,無窮無盡的甲冑,好似烏雲蓋天,從北邊淹沒而來,好似把視線裡的整個北方大地,淹沒殆盡。
李綱緊緊皺眉,心中又豈能不亂不慌?他卻依舊站定城頭,只是左右去看,看那些城頭軍漢,一個個面色慘白……
慘白麵色之中,竟當真是那恐懼擔憂……
李綱連忙起步去走,一列一列去看,竟皆是如此,城頭軍漢,沒有一人不是面色慘白……
李綱心中大驚,不好不好……
李綱奔走許久,回到城樓之處,振臂高呼:“兒郎們,我乃大名府知府李綱,誓與城池共存亡,大名府城堅牆高,只要諸位奮戰不止,女真必然打不上來!”
左右近處,眾人都來看他,李綱也看去,看到了一雙一雙呆滯的目光。
那城樓之內,也還有譚稹在冷笑:“此輩不懂兵事,只知道大呼小叫,還當真以為守城靠他呼喊?”
旁邊也有大名府的隨行官員,一語接來:“這位李相公啊,讀書讀傻了!”
“也就那蘇武,還當真看得上這般口舌之輩!”譚稹笑的不是李綱,笑的是蘇武。
“要不得幾日,只待戰事一罷,這些相公大概就要回京去吏部與審官院裡討差事了……”
譚稹點頭來:“太師啊太師,當真是百年常青樹、千年不老松啊,這朝廷上下,還是太師啊!”
那官員便也一笑:“太師倒也來信,說譚相公此番定能建功,教我等皆安心輔助就是!”
“承情!回京自當前去拜謝!”譚稹點頭來,卻又道:“要我說啊,最好現在就趕走,只待城池守住,女真退了,這廝不免也跟著撈個功勞,與其把這功勞給他,不如給別人……留著這廝,著實聒噪。”
城樓下,城牆上,不免還傳來李綱的呼喊之聲:“兒郎們,蠻夷暴虐,東京就在身後,此番正是保家衛國,吾輩義無反顧,只要擊退蠻夷,必得重賞!”
“誒……倒也是這個道理,還是譚相公想得周到,那下官立馬去信東京問問此事……”
“當然,也看太師如何謀劃定奪,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譚稹如此一語。
“那是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