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安客棧的甲一號院中,陸十安錯愕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他對齊政的身份有過許多的猜測,但他打死都沒想到,對方居然是一個書童。
就昨天那一番見識言論,帝都之中都沒幾個年輕人比得上的,這樣的人居然是一個書童?這樣的人怎麼能是一個書童?!
周家的人幹什麼吃的!你什麼檔次就收這樣的人當書童!
齊政瞧著陸老頭的神色變化,貼心解釋道:“當初在下遭逢大難,被牙行收賣,是夫人從牙行之中將我買來,給我衣食,待我甚好,若無周家,在下已不知淪落到了何處,甚至性命都堪憂。此等救命之恩,不敢忘卻,故而斗膽,請老先生成全。”
陸十安一聽這個,表情倒是和緩了不少。
一出好人行善,知恩圖報的故事,十分符合當前樸素的道德觀,也淡化了這個請求當中的利益色彩。
一旁的護衛輕聲提醒道:“周家主母出自蘇州陸家,方才蘇州陸家的人正在外面攔著她,不讓她求見。”
陸十安聞言眉頭登時一皺,冷哼道:“荒唐!見不見是老夫自己的事情,他們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替老夫做決定?為了廟裡的神只保佑自己,就用各種名義攔住別人,怎麼,他是要用虛偽作香,無恥當紙,來燒給老夫嗎?”
他看了一眼齊政,稍作沉吟便決定給齊政這個面子,開口道:“老陳,你去將他們夫婦二人請進來。”
護衛點頭,轉身離去。
夢安客棧的後院門口,周元禮和周陸氏執手而立,面帶忐忑。
陸家叔侄在看見齊政身邊的陸十安護衛之後,也沒有如一個無腦的反派一樣,看不清形勢地開口嘲諷,依舊攔著路,安靜等著。
而一旁的圍觀群眾也都沒有離開,饒有興趣地等待看笑話。
不管是周家的笑話還是陸家的笑話,只要不是他們自己頭上的,那就都是好笑的笑話。
一雙雙目光匯聚的中央,護衛走了出來,徑直來到周元禮夫婦身旁,伸手道:“二位,我家老爺有請,跟我來吧。”
四周登時響起的驚呼聲中,驚喜之色瞬間填滿了周元禮和周陸氏的面容,腦子裡還沒轉過來,但腳步已經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同樣下意識邁步跟上的,還有陸家的那對叔侄。
他們迫切地五叔為什麼要見這兩人,見了他們又會說些什麼,甚至他們已經做好準備向五叔陳說真相,以免他被小人矇蔽。
但他們的步伐,被一隻手攔了下來。
護衛平靜地瞪了他們一眼,“沒叫你們。”
那份冷漠,就和方才他們攔住周陸氏時,一模一樣。
陸家叔侄登時面色一滯,在四周的鬨笑聲中,尷尬得腳趾摳地。
直到護衛帶著周家夫婦走得瞧不見身影,確定他們聽不見自己嘟囔的陸洪才癟了癟嘴,“就他孃的一個護衛,牛氣什麼啊!”
陸家二爺卻神色凝重,“你回去將此間情況告知你爹和父親。”
陸洪一愣,“爹和父親不是一個人嘛?”
陸家二爺一瞪眼,“我的!”
“你的爹和父親不也.哦哦,好的!”
看著陸洪恍然大悟之後匆匆離去的背影,陸家二爺掃了一眼周圍那些似乎正對著他指指點點的人,只覺得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狗日的周家,害我陸家今日丟了好大的臉!
另一邊的周家夫婦,卻壓根沒想著那個絕情而無恥的家族,他倆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了。
他們怎麼都沒想到,在看似絕望的境地之下,竟然能有這樣的反轉。
而帶來這份反轉的,是他們家中的一個小小書童。
雖然現在他們已經沒把齊政當書童了。
但這事情依舊荒誕得讓他們一度懷疑是不是真實的。
可等當他們親眼見到陸十安,才終於確信了這份驚喜。
齊政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周家夫婦惶恐見禮,陸十安平靜應對。
這時候,他也才終於從對方身上,看見了朝廷大員不怒自威的氣場,不再是那個被他隨便“敲詐”錢財的紅臉老頭。
訴苦沒什麼好談的,周元禮將事情講了一遍之後,以陸十安的見識很快就捋清了情況。
在周家夫婦的期盼眼神中,陸十安沉吟片刻,緩緩道:“此事容老夫考慮,稍後將決定告知齊政,讓他轉告你們可好?”
大人物對下位者的徵詢,哪怕言語再懇切,也從來只是禮貌,而不是真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