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沒在體制內廝混過,周家夫婦也懂得這個道理,連連點頭,不敢有任何質疑。“老陳,你帶著他們,在附近走走,然後送出去吧。老夫還有事,就不遠送二位了。”
周家夫婦雖然一時沒想明白為什麼要在附近走走,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欠身回禮。
臨出門之際,周元禮和周陸氏都扭頭看了一眼齊政,眼神裡不是請他幫忙的祈求,而是由衷的感謝。
許多人都會壓制不住心頭漸生的慾望,瞧見一個風華絕代的佳人,我能認識她就此生無憾了,我能和她共度良宵死也值了,我要能把她娶回家就好了這並不是什麼錯,就連方才只盼望能見陸十安一面的周家夫婦此刻,心頭也祈禱著陸十安能出手幫他們。
但他們的難得在於,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在齊政幫他們達到之後,沒有厚顏無恥地再去苛求什麼。
這份厚道與拎得清,就很難得。
陸十安瞧見這一幕,眼底多了幾分柔和。
“來,坐下說。”
春光明媚的院子裡,重歸安靜,陸十安便對齊政招了招手。
齊政剛在他對面坐下,就聽見陸十安開口問道:“你可知為何老夫沒有直接答覆他們?”
說完他看著對面的少年,眼神之中帶著幾分期待。
他很好奇齊政在那高屋建瓴的思想和鞭辟入裡的見解之下,對具體的事務和人心的洞察又有幾分本事?齊政對陸十安的心思,不說是完全猜中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而事實上,他在陸十安給出回覆的時候,就已經在思考對方的用意了。
他微笑道:“第一,是用不著。如果魯家或者魯家背後的人忌憚你,有今日這場眾目睽睽之下的見面就已經足夠。如果魯家不忌憚你,那你即使給出明確的答覆也是一樣。”
“第二,是給自己留些餘地。畢竟只是接見了一下,又沒有明確的態度亮出來。官場上,老辣的上位者向來都是將自己化身為一個情場老手風流浪子,秉持著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原則。話不說死,事不做絕,任何時候,都將自己擺在有選擇,有餘地,能進退自如的地步。”
“至於第三點,恐怕是因為眼下江南這錯綜複雜的局勢而有所顧慮吧?在下雖然不知道朝廷之事,但從衛王前來,就能猜到幾分情況,這裡的水,恐怕不是一般地深,否則也不至於讓一個皇子前來。”
聽到這兒,陸十安都忍不住想要給齊政鼓掌了。
這何止是天才,簡直就是妖孽啊!
能把問題看到這個份兒上,其實不算非常難,衙門裡許多積年老吏可能都能琢磨一些。
可問題是,齊政才十五歲啊!
十五歲能把問題看到這個程度,恐怕得是皇室或者頂級世家從小耳濡目染才有的本事吧。
再加上那些見識和看法,他忽然對齊政那位神秘的師父有了興趣,到底是何方神聖,才有這樣的本事,只可惜斯人已逝。
如果說硬要從齊政這番話裡挑點毛病的話,就是那個奇奇怪怪的比喻了。
什麼就像情場老手風流浪子,我們不就喜歡說點【你怎麼看】【你看著辦】【嗯好】這些模稜兩可的話,然後搭配一點高深莫測的微笑讓他自己猜去嘛,怎麼就像浪子了!他點著頭,“不錯,你分析得很對,那想來我讓老陳帶著他們夫婦二人走一走再出去的用意對你而言也很簡單了。”
齊政微微一笑,並未開口,因為的確很簡單。
“我很好奇,你這等才華,是受的什麼人的教導,又是怎麼淪落到賣身為奴,最後被周家買下的?”
聞言齊政的心頭一咯噔,審查這不就來了嘛!但轉念一想,只要把陸老頭忽悠過去,那今後他可就是自己的證人了,以他的地位,自己就再也不用擔心什麼。
於是他嘆了口氣,面露懷緬,影帝級的表情生動而真實,“家師的底細,說實話,在下也不清楚,他在鎮海衛逗留了數年,見我伶俐,便收我為徒,說是要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但只可惜天不假年,忽遭橫禍,家師身死,在下也淪落進了牙行。”
“鎮海衛”
陸十安這位曾經的兵部大員,聽見這個詞,便想起了之前那場波及十餘城的浩劫,面帶戚容,“難怪.”
他忽然站起身來,朝著齊政深深鞠了一躬,嚇得齊政連忙彈起來,“陸大人,您這是作甚!”
陸十安面帶戚容,“鎮海衛倭亂之時,老夫忝居兵部侍郎之職,天下兵事,老夫皆有責任。”
齊政連忙道:“陸大人您客氣了,這怎麼能怪得到你呢!”
“若是老夫當初更盡心一些,說不定便可以避免這些禍事,不至於讓大賢殞身,讓你全家蒙難。”
“您真的想多了,用不著如此。”
“齊政,你不必寬慰老夫,當初出掌兵部,老夫也曾立志要革新兵事,重振我大梁雄風,但沒曾想,北面草原虎狼燒殺,南面狐犬劫掠,回想起來,老夫這個官當得.”
“您這就太矯情了,北面什麼情況我不清楚,但這倭寇還真怪不到你頭上啊!他壓根就不是軍事上的事兒啊!”
一句話,讓院子中瞬間安靜了下來。
陸十安霍然抬頭,雙目精光一凝,看向了齊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