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長寧布莊。
作為城中有數的知名布莊,又是長寧布莊最核心的鋪子,此刻的鋪子裡,本該是人來人往,吆喝四起,交易不斷的,但現在卻是門可羅雀,只有零星的幾個散客。
偶爾有些熟客想要踩著往日熟悉的步伐走進來,卻或被旁人提醒,或是忽然想起什麼,又改變方向離開。
作為整個長寧布莊的幕後東家,周元禮和周陸氏按說只需要在府上等著掌櫃的將利潤奉上便是,但此刻二人卻齊齊來到了這個鋪子裡。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兩個反常迭在一起,誰都知道,這當中有問題。
周陸氏親眼目睹了自家如聚寶盆一般的鋪子一整日的慘淡經營之後,往日舒展的眉心悄然緊皺,便像是大河氾濫在平原上衝出的道道溝壑,透出無盡的焦慮和殘酷。
昨日她在得知詳情後,徹夜難眠,輾轉反側,設想過各種情況,但此刻發現,現實比她的擔憂更具體也更嚴重。
“夫君,那魯博昌,這是要鐵了心要不講道義,弄垮我周家不成?”
以周陸氏的家教,直呼其名已經是實在難壓心頭的憤怒了。
周元禮嘆了口氣,“誰讓咱們周家失了靠山了呢!就算他魯博昌這般針對我們,我們又能想到什麼法子還擊呢?當你沒有反擊的手段時,那可不是任人宰割嘛!別忘了,他可是打著衛王的名號啊!”
他的語氣中,透出一股認命般的無奈。
又彷彿是在靠山離世之後便一直擔憂的那雙靴子終於落了下來,雖然疼,但也釋然。
周陸氏秀眉之中透出一股煞氣,“陸家在江南之地也不是沒有底蘊,要不我回去找父親說上一說?他魯家說到底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
“哎!夫人啊,我知道你的心,但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咱們好的時候尚且不被你那些叔伯弟兄瞧得上,如今落難了指望他們雪中送炭”
他扭頭看著周陸氏溫婉的面容,溫聲道:“夫君不願你受那等屈辱。”
“可是.”
周陸氏反駁的話只開了個頭,便被幾個走入鋪子中的身影打斷。
認出領頭之人赫然正是魯博昌的管家,站在二樓的周元禮冷哼一聲,腳下並沒有任何動作。
大堂中,主動迎上去的鋪子掌櫃,保持著極高的職業素養,笑著道:“閣下想看些什麼?”
誰知對方竟壓根不搭理,抖了抖衣衫,徑直在椅子上坐下,翹著二郎腿,“你們東家呢?”
掌櫃的倒也是老江湖,陪著笑端上茶,“敢問閣下有何貴幹?若是有要事,在下也自會通稟東家。”
來人微微一笑,端起茶盞,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後緩緩放下,就在掌櫃耐心的極限處,才輕笑開口。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讓你轉告你們東家。衛王殿下就要來了,如果他們還不識好歹,我家老爺也就不顧念往日情分了!到時候,要的可不止三間鋪子那麼簡單了!”
說完他直接起身,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掌櫃的張口欲問,但又忍住,扭頭看向後堂。
二樓房中,周元禮憤憤地一拳砸在牆壁上,撲簌簌落下的灰塵就像是周家大廈將傾的徵兆。
“夫君。”
周陸氏伸手輕扶著他,“別急壞了身子。咱們商量著應對便是。”
周元禮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額,頹然不語。
周陸氏站在一旁,看著丈夫的樣子,滿眼心疼又深懷憂慮。
而就在這時,鋪子中,又走入了一個身影。
接著便聽得掌櫃的腳步從樓下一路來到了門外,“老爺,夫人,胡員外來了。”
周元禮頭也不抬,悶聲道:“請他過來。”
很快,一個矮小微胖的中年男人便被請了上來,而周元禮也不復方才的頹喪,仿若無事地笑著迎接起來。
“平之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德輿兄客氣了!”同為布商同行的小矮胖子胡文靜朝著周元禮拱了拱手,而後彼此落座奉茶。
寒暄幾句,見周元禮竟如此沉得住氣,壓根就不把話題往魯博昌那邊引,胡文靜只好主動開口。
“德輿兄,小弟還得勸勸你,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你與魯會長硬扛下去怕是難啊!”聽見對方挑明來意,周元禮緩緩道:“那依平之兄之見,我當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