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老夫派人去鎮海衛走了一趟,昨夜剛回來,查閱了黃冊和魚鱗冊,你的父親齊臨是軍籍,你家是世居鎮海衛的軍戶,你的曾祖父曾中過舉人,祖父曾中過秀才,但一個不善經營,一個又英年早逝,但也勉強留了些許家底,所以能撫養你到如今,還能供你讀書識字。”齊政聽得眉頭微皺,這年頭的軍戶,可不像後世還能享受優待,這純純是牛馬啊!他記憶裡,軍戶出身逆襲成功的也就張居正這一位猛男而已啊!看著齊政緊皺的眉頭,陸十安緩緩道:“不過事情並非沒有轉機,在那場倭亂之中,你全家都死於亂軍,朝廷沒找到你的屍首,或許壓根也沒好好找,所以,已經將你上報了死亡。”
他看著齊政,“所以,你眼下有兩條路。周家既然已經還給你了賣身契,老夫可以幫忙讓你在蘇州府或者直接去南京落籍,直接落民戶,如此你行事都要方便許多。第二種,便是重新取得你家的戶籍。你好生考量一下。”
齊政眉頭緊皺,這還真是個問題。
他輕搓著手指,沉吟不語,陸十安默默泡茶,還給齊政分了一杯。
過得好一陣,齊政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陸十安,“我拿回我原本的籍貫吧。”
陸十安略顯詫異地挑眉,“為何?你要知道軍戶是世襲,而且參加科舉也有限制,同時還會面臨諸多勞役上的問題。雖然開國至今戶籍管理已經十分鬆動了,但終究是有些麻煩的。”
齊政正色道:“我在蘇州城,又不曾改名換姓,當初鎮海衛的人也沒有死完,按照如今的江南局勢,若是未來真的折騰出點什麼事情,對方想拿住我這個把柄,並不困難,甚至還有可能把您老也拖下水。”
“其次,當時出事的時候我已經十四歲了,也沒有記憶不清的藉口。父母恩養十餘載,雖已無法奉養終老,但承繼香火總是應該的,人不能負恩忘本。”
“最後。”他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您既然讓我選,就說明您多半有法子幫我規避這些,不會看著我去選一個全無好處,前途暗淡的路子的。”
“哈哈哈哈哈!”
陸十安開心不已,扭頭對著一旁的老陳道:“聽見了吧,人家是得比你厲害些吧?”
老陳一臉佩服地朝齊政抱了抱拳。
在來之前,他曾和陸十安談起,兩人都認為齊政在這樣顯然的對比下,很難做出正確的判斷。
陸十安從懷中取出一張文書,遞了過去,“已經給你辦好了,鎮海衛軍戶齊政。”
齊政接過文書,並未開啟,背心卻猛地升起一陣涼意!如果陸十安已經給他辦好了戶籍之事,那麼方才的詢問就不是詢問,而是,考驗?!如果自己看不到其背後的風險,分析不了其中的利弊,等待自己的又將是什麼呢?
跟這些大人物,哦不,老陰比交往,真的時時刻刻不能少了心眼兒啊!陸十安看著他的神色變化,淡淡道:“你身負大才,但如今的朝局,想要走得更高更遠,多些心眼總沒錯的。”
齊政將戶籍文書放進懷中,朝著陸十安躬身一拜。
陸十安揮了揮手,“行了,咱倆就別來這些虛禮了。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怎麼安置那些少男少女吧!”
“不吃飯不喝酒了?”
“一堆事請,喝什麼酒啊!”
齊政豎起大拇指,“您老這躲酒的功夫簡直是爐火純青了,現在直接躲到不喝了!”
陸十安佯怒道:“老陳,把他給我吊起來,看我不灌他幾壇烈酒!”
齊政連忙逃也似地跑了。
等齊政走遠,陸十安便忙不迭地看向老陳,一臉問詢,“方才那句話說得怎麼樣,有沒有那種風輕雲淡的感覺?”
老陳扯了扯嘴角,“齊公子又回來了。”
陸十安一愣,就瞧見齊政的身影又出現在院子裡。
不過好在他似乎沒聽見陸十安的問題,而是開口道:“哦,對了,正事兒給忘了。您對那位即將來巡撫江南的衛王殿下,有多少了解?”
陸十安皺眉,“迎欽差的人夠多了,你湊不上去。”
“說啥呢!魯家不是打著他的招牌搞事情麼,我得提前準備準備啊!”
“放心吧,魯家想用這樣的法子去討好衛王,怕是不能了,別的不說,就說衛王那位母妃,當是整個後宮最知書達禮的人了,她教出來的人,不說多有能力,品行不會差到哪兒去。”
齊政又道:“您見過衛王嗎?長啥樣?”
陸十安看著他,“過些日子人家來蘇州城不就見著了?南京那邊昨日剛來了信,說還有三四天,就抵達南京了,老夫還在考慮要不要動身回去一趟。”
齊政忽然湊過去,在他耳畔小聲道:“你覺得有沒有那麼一丁點可能,這位殿下,有沒有可能會微服私訪,已經來了呢?”
陸十安的面色陡然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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