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權相

第45章 論裝逼我沒怕過

怪人古井不波的臉色登時起了波瀾,“你最好說出個一二三來。”齊政淡淡一笑,“你聽好了。”

“在我看來,鹽鐵之議的本質,是雙方在就三個問題,展開爭奪。”

“第一,誰來徵稅;第二,向誰徵稅;第三,如何徵稅?”

怪人眉頭一皺,聽著這從未聽過的言論,一聲荒謬下意識就要出口,但他的性子素來與那些腐儒不同,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此言何解?”

齊政笑了笑,在腦子裡為生產資料這些詞換了個叫法,開口道:

“鹽鐵的本質,是稅。因為人活著就要吃鹽,因為勞動生產就得用鐵,國家掌控了這兩樣東西,就能夠從中掌控帝國的部分經濟生活。”

他起身邁步,侃侃而談,“當時的賢良文學們高呼著不可與民爭利,讓朝廷放棄鹽鐵專營,難不成朝廷不專營了,老百姓就不吃鹽,不用鐵了?那如果朝廷不專營了,你覺得是誰來繼續經營這個鹽鐵呢?是平民百姓嗎?他們辦得起鐵廠,開得了鹽礦嗎?”

“一個根本的問題就是,朝廷的稅,是應該由朝廷向天下萬民徵收,去鞏固邊防,去興修水利,去賑濟災民,還是貴族士大夫階層替朝廷將這塊鉅額的稅收攬入懷中,將百姓壓榨得乾乾淨淨,讓朝廷國庫虛空,而自己吃得腦滿腸肥呢?這便是我說的第一點,誰來徵稅。”

聽到這兒,怪人沉默了。

因為他發現,齊政的話,好有道理,他竟完全無力反駁。

齊政的講述還在繼續,“鹽鐵是一種消耗的稅,吃的越多,用得越多,你交的稅就越多。那誰消耗得更多?是普通老百姓嗎?不是,是那些世家貴族,是那些豪商巨賈!而且這個和田稅可以隱田,丁稅可以匿戶不同,鹽鐵是需要從專營之處購買的,幾乎無法做到消耗甚多而不被發現。鹽鐵專營一日不除,他們一日就得交最重的稅,他們能不視鹽鐵專營如眼中釘嗎?”

“而等鹽鐵專營一廢,本該承擔最重稅負的富貴階層,一下子就將自己從中摘出來了,成了收稅之人了,那剩下的稅收缺口如何填補?朝廷需要那麼多的錢來做事,這筆錢最後會由誰來掏?壓垮的是不是天下百姓?”

他的問話很平靜,但樓梯口的怪人卻猛地渾身一振。

他想起了東晉計程車紳風流,他想起了如今的江南繁華。

齊政輕輕一嘆,“何為政權,是被統治者向統治者讓渡的暴力使用權。老百姓向朝廷讓渡了使用暴力的權力,換取一種讓他們安身立命的秩序,朝廷就有責任保證這個秩序。”

“但保證秩序的一切都需要錢,錢自稅收中來,最終反哺天下。這些賢良文學高舉著不能與民爭利的大旗,將自己從稅基之中摘出去,土地不納稅,奴僕不納稅,用度不納稅,卻還斂聚無度,而後朝廷凋敝,民不聊生,他們卻吃得腦滿腸肥。這樣一個世界,到底是誰希望看到的?”

他在樓梯口站定,仰頭看著樓上的怪人。

“桑弘羊當時問了那些賢良文學們三個問題,第一是,國家財政開支僅靠農業稅夠嗎?如果不執行鹽鐵專營,所有國家開支都壓在農民頭上,帝國能長久維持嗎?”

“第二,不充盈國庫,遇到戰爭、天災等額外之事的時候,何以救民?靠繼續向農民加稅以救民嗎?”

“第三,中央財政凋敝,無法進行大規模的政府行動,全靠徵發民夫免費勞動,可以長久嗎?屆時弱幹強枝,必將天下大亂,如何解決?”

“敢問閣下,你可有答?”

樓道之上,怪人沉默地看著齊政。

他分明是站在高處,但此刻卻感覺對面的少年,在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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