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政朝他微微點頭,衛王便開口道:“拿過來。”
當衛王接過請柬開啟,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番謙卑十足的言辭。
【蘇州府正堂恭呈欽命巡撫江南督憲衛王殿下鈞鑒:】
【伏惟殿下承天秉運,代天巡狩,滌盪寰宇,澤被江南。卑府自聞鑾駕南巡,夙夜翹首,恨不能負弩前驅以效犬馬。今幸蒙天恩,得仰天顏於吳門,雖螻蟻微軀,亦覺草木生輝。
謹擇本月初九日酉時三刻,於明月樓暫設薄宴。特奉蓴鱸之味、雲芽之雅,雖鐘鼓玉饌玉之奢,實藏卑府結草銜環之誠。伏乞殿下暫駐鑾儀,俯聽吳地百萬生民額手稱慶之聲。】
【卑府蘇州知府林滿頓首再拜
天德十九年癸巳月乙未日】
看著眼前的字跡,若是今日沒有跟齊政的這場談話,衛王或許還會為了林滿這番謙卑的言辭而心生幾分幻想。
但現在,衛王有的,就只剩下看穿險惡用心之後的鄙夷和憤怒了。
他轉身走到桌旁,將請柬遞給齊政。
齊政開啟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殿下你看,對手主動出招了。”
衛王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齊政緩緩道:“殿下可以回覆他,今日身體抱恙,明日午宴。屆時街市之上,人流更多,他應該會同意。”
衛王點頭,“好。”
齊政將請柬交給喬三,示意他也看看,然後問道:“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將時間放在明日嗎?”
喬三錯愕地接過,看了一眼請柬上的內容,搖了搖頭。
齊政輕聲道:“為了給你爭取時間。他們會在這場宴會上給殿下潑髒水,事情曝光之前,你能夠為殿下證明清白,那殿下就能贏。事情曝光之後,殿下拿不出證明,殿下就會輸,而後江南之局徹底失敗。”
喬三騰地一下站起,“殿下,齊公子,你們放心,屬下定不負重託!”
說完,朝著二人一抱拳,匆匆出了門。
衛王看著齊政,有些無奈,“你這一出給他嚇慘了。”
齊政輕聲道:“殿下覺得,你如今手下的人,撐得起一個朝堂嗎?”
他看著愣住的衛王,“欲行非常之事,當用非常之法,人才不夠,別無他法。我認為,在初心與本心之上,用一些小手段是無妨的。但同時,我也的確不希望這些手段被用在我自己身上。”
衛王聽了前半句,暗暗點頭,結果聽到最後,無語凝噎,“你就這麼怕我卸磨殺驢嗎?非得時不時提醒我兩句?”
齊政嘆了口氣,“因為,這些事是歷史中反覆出現的,而這些話,在下也只能在此刻跟殿下說,不久之後,殿下龍騰江南,飛龍在天之際,在下便不敢再說了。”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無用,你且待我用事實證明。”
說完,衛王便轉身走到門口,讓手下寫了一封回帖送去府衙,告訴他們明日午時去明月樓赴宴。
蘇州府衙,當幕僚將衛王的回帖送上,林滿正在和洪成商量著什麼。
他接過回帖,並沒有急著開啟,“他們怎麼說的?”
幕僚恭敬道:“衛王殿下的護衛說,衛王身體抱恙,有些不適,正在休息,晚宴恐怕不行,改在明日午宴可以。”
林滿沒有說話,開啟回帖看了起來。
洪成在一旁笑著道:“午宴也不是不行,正午人更多,反倒更方便咱們行事。”
林滿微微點頭,算是給洪成一個禮節,然後又問向幕僚,“今日那邊情況如何?”
“前去拜訪的人很多,馬車都排出巷子了。據我們的眼線看著,好多還帶了不菲的重禮。”
林滿冷哼一聲,並未多說。
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他們這群人只是藏身幕後的勾連,而不是明面上的土皇帝,做不到也不敢讓一個欽差皇子來了江南卻被整個江南冷落。
“他見了誰?”
“一個都沒見,只有昨日文會那個叫齊政的文魁,被他的手下請進去了。但宅子裡面,他們一個僕人都沒要,我們也沒法安插耳目。”
聞言林滿嗤笑一聲,看著洪成,“你說,咱們該說這位拎得清,還是拎不清呢?”
洪成笑著道:“說他拎不清吧,他又知道這些士紳敵我難辨,乾脆一個都不見;說他拎得清吧,卻要見一個少年,還真當一個少年郎有什麼本事啊?”
林滿輕笑道:“這少年倒也不能完全說沒本事,有幾分機靈,當日公堂上的戲法,現在我都還沒搞清楚。不過,這等大事,指望一個甚至還未及冠的少年,我只能說他是病急亂投醫了。”
他想了想,吩咐幕僚,“再回個帖,約好明日正午。明月樓和手底下的人,也都安排好。”
“是!”
衛王宅,齊政和衛王說完了所有的事情,並且一起留下來吃了一頓午飯。
在飯桌上,齊政再度見識了衛王殿下的能吃。
而有過之前那次疑問之後,他不僅沒覺得衛王有什麼掉份,反倒是心頭生出了幾分嘆息。
就算世人眼中的天潢貴胄,也一樣有著難以言說的苦痛過往。
吃過了飯,齊政起身告辭。
衛王卻叫住了他,“齊政,我們之前說的那個事,你還沒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齊政眨了眨眼,“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