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當齊政出現在房間,少年騰地起身,握緊手中並無攻擊力的毛筆,如臨大敵地盯著齊政。
此情此景,齊政其實很想惡趣味地說一句【你叫破喉嚨也沒來救你】,但對面不是美嬌娘,此刻也確實還有正事。
“我叫齊政。你爹當初殺了那個人牙子,陷害我入獄,還給我上了大刑。”
當齊政平靜地說出這一番話,對面的少年彷彿瞬間被抽空了力氣,跌坐在椅子上,手中毛病頹然墜地,自嘲地笑了笑,“冤有頭債有主,父債子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看著他的樣子,齊政淡淡道:“冤有頭債有主,你用你的命還了我的債,你娘怎麼辦?”
少年死寂的臉上,登時露出驚駭,“你怎麼知道?”
這近乎不打自招的回答,就是心智上的差距了。
“你爹欠的債,當日在公堂之上,就已經還給我了。”
齊政看著他,“今夜我來,不是來殺你,而是來救你的。”
而等齊政將他猜測的周家和魯家之事的情況說了,沈千鍾並不意外,顯然也有所揣測,但他卻問道:“既然如此兇險,你為何不陪著一起去?”
齊政聞言,深深一揖,“多謝先生教誨。”
齊政搖頭,“雖然眼前這一關能解,整個局勢也是有突圍的空間,但困難也是實打實的,首先要消化流民就需要錢,不管是買糧還是以工代賑,花銷都是巨大,這就是我找你借這個錢的原因。但這個錢,卻不能全由衛王殿下出,也不能由朝廷出。以當前朝廷這四面漏風的財富,這兒多花十萬兩,那兒就要少花十萬兩。所以,我想讓江南這些財富滿盈的碩鼠,自己來出。”
齊政瞧著這樣子,疑惑地在他對面坐下,“你在擔心什麼?”
但想到方才的計劃,他又覺得,不是那麼痴人說夢。
他看著齊政,認真道:“沈家會在暗中給你支援,你若真的能做到,沈家可以舉旗公開站在衛王麾下。”
齊政聞言,面露古怪,“換一個詞吧!”
但卻很“詭異”地請來了蘇州的監察御史。
齊政笑了笑,“也好嘛,衛王殿下求賢若渴,他們如果能跟著衛王殿下,未嘗不能博得一個出路。”
一旁的衙役立刻將來人死死按住,但那人即使被按著,也依舊倔強地仰著頭,聲嘶力竭地高呼著,
沈千鍾為齊政的豪情壯志而沉默,兩個月,和江南集團這等龐然大物交鋒,還要取勝,時間太短了。
不多時,衛王的馬車緩緩抵達了明月樓前。
沈千鐘不為所動,“以你的本事,應該知道,這樣的話不足以說服我。”
提前來明月樓等候的知府林滿正在和幕僚商量著魯家的情況。
程碩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去忙吧。
剛才他好像叫的是先生,而非夫子啊!“殿下,草民有冤!還請殿下為草民做主啊!”隱藏在暗處的眼線瞧見他的身影,立刻轉身狂奔,消失在街頭巷尾。
臨近正午,打扮整齊的衛王,站在房門口,望著頭頂的天色。
少年的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懷疑。
衛王同樣沒有拿捏什麼架子,笑著和眾人見禮,寒暄客套。
沈千鍾聞言很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確實。”
遭逢大變之後,他對之前發生的事情已經瞭解得大差不差了;沈千鍾看著齊政,沉默片刻,“你說說你到底要幹什麼吧,我幫你參詳一下。”
沈千鍾只當他謙虛,哈哈一笑,“你方才的計劃,雖然夠狂夠猛,但還有不圓滿的地方,我再幫你完善一番!”
沈千鍾眯起眼,“比如扶持起一個儲君?”
路過私塾的時候瞧了一眼,沒發現厲飛的身影,便好奇地詢問,程碩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有文會上那一出,厲飛哪兒還有臉面待在程府!人家直接去東山書院了!”
要想在這一盤棋上贏下勢力龐大的江南集團,替自己的“父母”報仇,替衛王開啟局面,也算替這個天下爭取一份安定,他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你的父親雖然是陷害我的直接人物,但我知道,他也是奉命行事,真正要害我的,也是如今的蘇州知府林滿。”
齊政今天並沒有去往衛王宅,也沒有準備一會兒跟著衛王去參加那場“鴻門宴”。
“我還以為是衛王來呢。”
他看向齊政,自嘲之後的言語之中帶著濃濃的憤懣,“你可知道,原來文會的優勝者,幾乎都會當場被三大書院給出錄取文書。但此番,壓根就沒人提這個事情!”
齊政輕聲道:“又比如為萬世開太平。”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很認真地重複著方才的話,“所以,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沈千鍾一臉遺憾地拍著大腿,“那怎麼辦?我下次就跟他說,我你給我把腿治好了?”
很快訊息便傳入了明月樓中。
程碩聞言沉默,長長一嘆,“難吶,這江南,煙雨如故,秀麗如故,但人情卻已骯髒難看了!泥濘難行,出路又在何方呢?”
燈火旁,有滿臉無奈,被迫端起酒杯的男人;林滿點了點頭,覺得也是,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齊政面色一喜,“若你我攜手,那真是廣闊天地大有所為!”
幕僚想了想,“小人覺得還是很合理的。若是衛王知曉了咱們的計劃,肯定直接就把魯博昌抓起來了,怎麼可能還這麼幹。”
“夠了!”少年低吼,如困獸最後的咆哮。
登上四樓,坐在坐榻上的沈千鍾看著他,長舒了一口氣。
蘇州府知府林滿,帶著同知、通判等以及吳縣、長洲兩縣縣令,站在門口。
“行了,這些牢騷沒必要對你發,你好好忙你的事情去吧,學問上有什麼不懂的,隨時來問我。”
“魯博昌被衛王的人堵在府裡,喝了一夜的酒?”
他的未來,也就在這兩個月之中,便可抵定。
當齊政和沈千鍾在鍾玉閣的樓頂商討著大事的細節,時間也悄悄來到了中午。
齊政點了點頭,低聲將自己的商戰計劃和盤托出。
按照齊政所言,兩個月,打贏這場仗。
“雖然我希望你走科舉之路,但你有你的想法,也有你的前程,我只希望你,行穩致遠,勿要急於求成,以你之才,必有光耀天下之時。”
沈千鍾深吸一口氣,“周邊的確有你說的這種岩石礦脈,黏土更是不缺,鐵礦渣的話松江、嘉興等地都有鍊鐵作坊,如果此物真的有你所說的功效,沈家這是有了一隻下金蛋的雞。”
衛王如果這樣都做不好,他也只能乾脆地提桶跑路。
“而且按照咱們的佈置,就算衛王臨時將周家人叫過來作證,也逃不掉這個罪名,反倒是還給自己添上一個以勢壓人,強逼作證的名頭。”
齊政又道:“身為人子,既不能替父報仇,還要坐視孃親受辱,你還有何顏面.”
林滿皺著眉頭思量了一會兒,“你覺得合理嗎?”
“話雖如此.”
林滿正要說什麼,忽然衛王出府的訊息,被眼線報了進來。
可能的情況,該做的應對,他都已經跟衛王說了。
他喃喃說著,然後目光又緩緩恢復了清澈,“但若是真的能贏,幾乎就能將局面徹底逆轉。”
有正回味著方才那番談話,最終悄然握緊了拳頭,眼神決絕的少年;
齊政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沈千鍾。
就這樣,一群人看著從馬車上下來衛王行禮問好,姿態甚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