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向書房:“再將三位少爺喚來……”不多時,長子霍與瑕、次子霍與櫻、幼子霍與瑺到了面前,滿臉蒼白地聆聽教誨。
僕人在錦衣衛面前嚇得半死,霍韜並不奇怪,但見到三個兒子也一副惶恐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朝堂上只有一個臣子可以呼風喚雨,那是曾經的張公,不是現在的嚴嵩!你們慌什麼?”
長子霍與瑕聞言欲言又止,還是低聲道:“父親大人,嚴閣老上位後,未動舊臣,何苦要與之作對,到了這個地步呢?”
“未動舊臣?”
霍韜恨鐵不成鋼地道:“嚴嵩不對昔日主持大禮議的官員下手,是因為清楚陛下對我等聖眷尤在,骨子裡不知多麼忌憚呢!只要我們在,新政就不是他嚴嵩的功績與輝煌,而是延續張公舊日的成就,你們說他能心安?”
頓了頓,霍韜又沉聲道:“況且首輔之位只有一人,但凡有威脅的,他都不會放過打壓的機會,要麼為父現在就辭官歸鄉,要麼這番衝突遲早到來,你們清楚沒有?”
“是!”
霍與瑕低低地應道。
顯然他並不認同,但出於父子的尊卑,不太敢辯駁了。
大禮議集團的下一代,都不太爭氣。
這或許也是因為他們這一批人的出身原本就不高,都是出身偏遠的寒門子弟,得到嘉靖賞識後,又一心報國執政,便也沒有心思調教子嗣,以致於至今都沒有幾個成進士的。
想到嚴嵩的獨子,霍韜再度強調:“想方設法找到嚴世蕃,只要定下他殺人之責,老夫就能逼得嚴嵩辭官讓位,不然的話,我們父子來日就得在詔獄再見了……”
“去!”
霍韜袍袖一揮,聲如裂帛:“且看這京師內外——”
“究竟是誰先擒得那一枚殺子!”
……
“還未找到麼?”
與此同時。
嚴嵩聽了稟告,臉色也凝重起來。
自從國子監中,被胡宗憲和趙貞吉目睹嚴世蕃衣衫沾血,匆匆離去,現場留下了洪昌的屍體後,這位就失蹤了。
錦衣衛早已四散尋人,可至今沒有線索。
好訊息是,不似上次鹿鳴宴被綁走,賊人發來綁架信件;
壞訊息是,嚴世蕃失蹤的時間越長,嫌疑越大。
當然,原先的情況是這樣。
如今有了錦衣衛的審問,什麼嫌疑?嚴閣老的兒子豈會有嫌疑?“啟稟嚴閣老,口供出來了!”
千戶譚經再度來到身後,笑容滿面地道:“賊人都交代了!”
“譚千戶辛勞!”
嚴嵩掩去眉宇間的擔憂,予以肯定,接過卷宗。
待目光掃過那些硃筆勾畫的證詞,他長嘆一聲:“竟有人將朝堂齟齬,染指掄才大典,實在觸目驚心啊!”
經過錦衣衛這兩日的加急審訊,案情的“真相”已然清晰。
流程概括起來很簡單。
國子監監生洪昌,受人指使,以洩題秘卷,進士功名,誘嚴世蕃舞弊。
然嚴世蕃一身正氣,斷然拒絕。
幕後之人未能成功後,便殺知情的洪昌滅口,且將罪名栽贓在這位鐵骨錚錚的首輔之子身上,欲借順天府衙之手,坐實殺人大罪!無所不用其極!
至於這個幕後策劃者是誰。
一道道按壓在供詞上的猩紅手印,已經指向了同一個名字。
刑部尚書,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
霍韜。
圍繞著這位閣老,又供述出來的一個個同夥,不少都是朝堂上位高權重之輩。
大案啊!潑天大案!
看得錦衣衛心癢癢的。
這要是統統抓進來,得是多大的一批政績啊!
關鍵是還能抄家!譚經清楚,弟兄們已經摩拳擦掌,活像嗅到血腥的豺狼,眼見證詞收集得差不多了,馬上請示:“我等請霍閣老來北鎮撫司一行?”
換成之前,他是萬萬不敢說的。
但這回天塌下來,也由內閣首輔頂著,被百官於殿上群毆打死的,可輪不到他們錦衣衛。
況且瞧著這位狠辣凌厲的手段,誰先弄死誰還不知道呢!
“不!”
然而即便如此,嚴嵩還是搖了搖頭,轉而盯住另一個目標:“將今科會試的主考官黃綰請來吧,會試出了這等大案,此人責無旁貸!”
“黃侍郎?”
黃綰是如今大禮議集團中,僅次於霍韜的二號人物,官至吏部左侍郎,聽說有接替吏部尚書的機會。
可再怎麼說,他的地位也是不及霍韜的。
為何不先拿下霍韜,而是要請黃綰來品茶呢?
“是!”
譚經有些不明就已,卻也領命去了。
嚴嵩自然不會對這些執行者解釋,就連目前執掌錦衣衛大權的孫維賢,都是沒資格在他面前平等交談的。
而今的關鍵,不在這裡。
他轉向國子監的方向,目光既有憂慮,又有安慰:“明威,慶兒的安危,老夫的後顧之憂,就拜託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