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拿人——!!”
暮色時分,錦衣衛的皂靴踏碎了霍府門前的青石板。
為首的譚經一揚手,鎏金腰牌在暮光中閃過光澤,驚得門房下僕癱軟在地。
“管事齊忠?管事高威?嬤嬤劉氏……”
“統統帶走!”
不過半盞茶功夫,府中一批管事便被鐵鏈鎖走。
待得霍韜的大轎轉過街角時,只餘下滿地凌亂的腳印,和一群瑟瑟發抖的僕役。
“老爺!”
另一位府邸的忠僕撲跪在轎前,聲音嘶啞:“齊老、高老、劉媽……都被帶走了!”
“你說什麼?”
霍韜的手猛地掀開簾布,怒不可遏的聲音傳出:“誰?誰敢來我府上放肆?”
忠僕直哆嗦:“是錦衣衛!是錦衣衛啊!”
“嚴嵩?”
霍韜怔住。
甚至有股不可置信的驚愕。
作為南海三老閣,方獻夫的同鄉,霍韜是大禮議集團的元老級人物了。
最初新政改革,提出清丈土地的官員,就是他霍韜上的書。
“自洪武迄弘治百四十年,天下額田已減強半,而湖廣、河南、廣東失額尤多。非撥給於王府,則欺隱於猾民。”
這所謂的“猾民”,毫無疑問是士紳權貴階層。
由此清丈土地的政策一出,立刻遭到從上至下的反對與牴觸,霍韜等人更是被千夫所指,瞬間淪為蠱惑聖上的奸佞。
正因為經歷過那些時刻,霍韜才看不起嚴嵩。
他們整頓天下的時候,嚴嵩還在國子監內當祭酒呢!
短短几年時間,居然爬到自己頭頂上了,憑什麼啊?
憑的就是現在。
錦衣衛出!
肆無忌憚的痛下殺手,連他都感到猝不及防!“老夫得入宮面聖……”
“不!”
“陛下這個時候閉關祈福,或是有意為之,就是要看我等臣子爭鬥……”
終究也是大禮議中,一路陪伴嘉靖走下來,對於那位的性情多少有些瞭解。
如霍韜在歷史上,就因為屢次與夏言硬懟,最後獲罪下獄。
但一入獄中,霍韜的態度瞬間端正了,瘋狂上書討好,承認錯誤,讓嘉靖又想起了昔日的功勞,將其釋放出來。
如今霍韜盯著自家府邸影壁上的痕跡,那是錦衣衛闖入時,刀柄磕碰留下的,忽然醒悟過來。
寒風格外刺骨。
內閣首輔外加錦衣衛的組合,實在太恐怖了!
誰能抗衡?
只有讓陛下收回成命!偏偏陛下為了太后的尊體,大發孝心,又不見外臣!
這無形中便是助長了嚴嵩的囂張氣焰,讓其能夠放手施為!怪不得費宏、李時先後倒下。
薑還是老的辣!如果在內閣值房裡面,自己和費宏李時一樣往地上一趟……
當然。
各人性情不同。
這種喪氣的想法,只在腦海中盤桓了一下,就瞬間被霍韜拋之腦後。
“去!將老夫府上的事情宣揚出去!”
“告訴他們,嚴嵩越過劉淑相,直接衝著老夫來了,這就是要大開殺戒!”
“不想入詔獄的,就去把嚴嵩那個殺人的兒子給拿了,其他一切有老夫扛著!”
霍韜也不是吃素的,轉瞬間找到翻盤的希望,咬牙吩咐完畢,眼見僕從還在原地,厲聲道:“還不快去!!”
一地的僕婢卻依舊愣著。
之前通報的那位忠僕哭喪著臉道:“老爺,小的沒去過別的府邸,不知該怎麼做啊!”
“不好!”
霍韜渾身一顫,這才意識到,自己府上能夠出面的管事級人物,都被錦衣衛拿了去。
平日裡與其他官員往來通訊,都是由那些人出面,得了吩咐後,自然能最快將訊息傳達開來。
可剩下的這些僕婢哪怕忠心,卻根本沒做過那等事,想要跑腿都不可靠。
“嚴嵩……”
“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麼?”
霍韜只覺一股寒意自脊背竄上。
原以為嚴嵩此舉不過是要屈打成招,羅織罪名。
此刻方知,這一手遠比想象中狠辣。
沒了貼身管事,他與門生故舊的往來頓時斷絕;失了心腹長隨,朝中動向再難及時掌握。
那些依附於他的官員,一旦收到訊息,勢必如驚弓之鳥。
而錦衣衛的爪牙,接下來可以挨個登門“拜訪”!霍韜突然想起《孫子兵法》那句話。
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嚴嵩分明是要將他困成聾瞽之人,再迅速肢解他的黨羽!“備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