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五年。
二月二十五。
今科的殿試,比起往屆來得更晚了些。
以會元趙貞吉為首的三百四十七名貢士,參加殿試。
貢士名單並未發生任何變化。
朱厚熜出關後,斥責了嚴嵩和錦衣衛的所作所為,卻未釋放詔獄內的官員。
而是命翰林學士夏言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關注案情進展。
期間。
霍韜上書,請求致仕歸鄉。
黃綰病倒,不再上衙。
入獄的七十多名官員,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懲處。
一時間震驚朝野。
通政司的奏本,如雪片般飛入內廷。
彈劾嚴嵩的疏議,在旬日間激增三倍。
這些奏章的背後,更是暗流洶湧——
大禮議舊黨以血淚控訴;新政反對派藉機發難;
更有投機之輩,見夏言得到聖眷,爭相以劾章為投名狀。
與之相對的,則是嚴嵩的首輔權柄愈發穩固。
那些曾譏諷他不及張璁萬一的官員,如今經過內閣值房時,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三分。
北鎮撫司牆垣上新涸的血跡,比任何官威都更能震懾人心。
以上發生的一切,基本與海玥無關。
翰林院的生活,就是這般樸實無華。
不參與實際的政務,但關鍵時刻又能參與朝政。
通俗的說。
就是養望。
三年編修,三年修撰,接下來出眾者便可為經筵侍講,接觸天子,展示才學,同時參與廷議,積累政治經驗。
若能主持科考,構建門生人脈,那來日驟然登上高位,就不愁沒有手下可用了。
更何況海玥早早就接觸過天子,更有了一心會為根基。
所以他願意等。
只是有些人不願意。
“東樓近些時日怎的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接連兩次去嚴府拜訪,都未尋到他人……”
“落榜了,或是遊山玩水,外出散心!”
“唉……”
自從上次案發,嚴世蕃失蹤,再露面時,寥寥幾句話語,就告辭離去。
這段時日,都是不見蹤跡,既不在國子監,也不來翰林院。
對此林大欽能理解。
畢竟當年海玥、海瑞、自己這一批同窗,入仕為官了。
如今胡宗憲、趙貞吉這一批同窗,也即將授官。
獨留嚴世蕃下來。
這滋味確實不好受。
海玥原本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陶典真出現在面前。
“海翰林,貧道特來請罪!”
陶典真一揖到底,將嚴世蕃藏身道觀之事和盤托出,那雙慣會察言觀色的眼睛垂得很低。
海玥認真聽完,並未簡單的就此揭過,也沒有耿耿於懷。
他從來不會要求旁人無條件的忠誠。
尤其是陶典真這種。
骨子裡藏著比誰更熾熱的野心。
更不會屈從於任何恩德,只會服從於利益。
至於此次的致歉。
如果是真心,其實當時就該將嚴世蕃送出宮觀,現在跑來,純屬事後補救。
見得這位平靜的神情,陶典真心頭忐忑,很是無奈。
他以天師邵元節為目標,發現當今天子通道後,便使盡渾身解數鑽營。
只可惜陛下始終冷冷淡淡,全不似對待邵師那般熱忱。
陶典真自然不知曉,歷史上他能夠上位,嘉靖越來越痴迷道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南巡途中成功預言了大火,瞬間披上了一層高人的光環,之後所言當然無往不利。
這等際遇,向來是可遇而不可求。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無法得到聖寵,陶典真只能攀附貴人。
他是道士,沒法時常往翰林院跑,嚴世蕃這條線若能搭上,當然是迫不及待。
然而這回嚴世蕃根本沒能拿回貢士身份,還不見了蹤跡,陶典真就知道幫的差了。
從這位首輔之子處,沒得到任何好處,恐怕還得罪了首輔。
再加上近來的端倪,這才迫使他出現在了海玥面前。
聽完前因後果,海玥忽略旁枝末節,直接詢問關鍵:“洪昌之死是何人動手?”
陶典真面色微變,不敢隱瞞:“是貧道準備親自下手,此人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