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們為了你,開始爭風吃醋?”“並無此事。”
“小娘子之意,他們在碧玉堂從無矛盾?”
“去年初見時,兩位公子從無矛盾,若說有些許誤會,是在百日之前,確有些爭吵,妾身亦從中規勸……”
“可知緣由?”
“不知。”
“那據小娘子所見,是趙七郎在為難桂公子,還是桂公子為難趙七郎?”
“談不上為難,然趙七郎似是更為心緒焦躁,言辭間常帶鋒芒,屢屢與桂公子相激。”
“這是心中有煩惱之事?”
“應是如此。”
“他煩惱之事,小娘子可知?”
“……”
海玥問話之際,嚴世蕃也收斂了好色之心,仔細打量著對方。
雖然被薄紗擋住了大部分表情,卻也能隱約看到,當最後一問時,對方的神色有了些許變化,頓時心頭一喜。
煙花柳巷之中,最容易出情報。
因為那往往是男人最鬆懈的時候,平日裡壓抑在心底,不會對身邊人言的事情,卻可能在這種環境裡輕而易舉地透露出來,更別提醉酒和行房之後的特殊時間了。
這也是嚴嵩禁止他及冠前出入煙花之地的原因,嚴世蕃別的時候都給桂載當跟班,唯獨逛青樓時不跟,還被桂載嘲笑過,不然倒也用不著這般打聽。
而從目前看來,這個八面玲瓏的名妓肯定知道不少隱秘,尤其是對貴客心情的揣摩,畢竟這是風塵女子的基本功。
海玥也有類似的想法,但他更清楚,只憑一席話語,就想要一個煙花女子說出關鍵的情報,無異於痴人說夢。
這種地方最講究一個交易。
錢,他沒有多少,嚴世蕃更窮酸。
但權,兩人倒是能提供一些。
至少對於一位青樓女子來說,哪怕是名妓,也足夠用了。
所以問到了關鍵,海玥緩了一緩,開口道:“小娘子流落風塵,可有他念?”
毋須拐彎抹角,直接問願不願意從良?
雲韶眼眸一垂:“多謝公子憐惜,若能清清白白做人,又有誰願意在此地煎熬?可這世道要活命,哪由得人挑揀……”
海玥道:“小娘子擔心除籍帖?”
雲韶緩緩地道:“嬤嬤不會放我們離開的……”
頂級名妓贖身價可達千兩,關鍵是官妓從良,需教坊司出具“除籍帖”,私妓則需保人畫押的“賣身契銷燬憑據”,碧玉堂隸屬於教坊司,想要給這等女榜眼開除籍帖,可不是一般門路可以辦到的。
所幸教坊司歸屬於禮部,嚴嵩又是禮部右侍郎。
海玥看向嚴世蕃。
這點小事,都毋須嚴嵩出面,嚴世蕃便可以辦到。
這位目光一亮,表面上強行嚴肅,實際上明顯有些蠢蠢欲動起來,眼神開始流連曲線:“本公子於禮部還是能說上些話的,只要小娘子有此心,必可脫出樊籠,得見天日!”
“多謝公子憐惜!”
嚴世蕃說完,還想著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雲韶已然起身行了一禮,再未多言,轉入屏風後面,開啟櫃子,取了一摞畫卷出來。
‘看來燕修的面子足夠大啊!剛剛的老鴇也是頗有幾分驚懼,這位確實不是普通的市井之人!隱霧村一案後,他馬上回京師,是要做什麼嗎?’
海玥目露思索之際,雲韶已經將東西遞了過來:“這些是趙七郎在妾身這裡題的詩詞,恰恰是那段煩悶之際,請兩位公子過目!”
“雕鞍踏碎故園春,陌路逢親各側身……”
“……縱使相逢應避目,恐教淚漬染錦衣。”
海玥和嚴世蕃相互傳閱,仔仔細細地看了,前者目光閃爍,後者則越看越怔神。
這些詩句的好壞暫且不論,但與碧玉堂這個環境也不匹配啊?
青樓之地,雖然不是一定要吟淫詩豔曲,卻也不至於這般愁苦,其中更要表達出作者懷念父母的感情?
嚴世蕃皺眉苦思,不想在美人面前丟份。
海玥則直接問道:“小娘子以為,趙七郎為何寫下這等詩句?”
雲韶沉默。
海玥道:“只是猜測,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會為旁人所知。”
雲韶緩緩地道:“依妾身些許愚見,趙七郎不僅是思親,而是至親就在身邊,卻又難以相認,才會那般苦悶難安……”
“這是什麼道理?等一等!”
嚴世蕃眼睛瞪大。
他原本也有些猜測,但是往下三路子想,認為那對姐弟或許有些不倫之事,畢竟勳貴府邸裡面這些齷蹉事情太多了,別說姐弟,甚至就連母子鬧出來的都有不少樁,簡直挑戰人的承受下限。
而郭勳不是傳統勳貴,他父親那輩還落魄,後來勉強接替爵位,又在政治豪賭中贏得了聖眷,才有了今日不可一世的張狂,這等人家的內宅也最是不安份,所以如果傳出這等醜聞,完全不奇怪。
可現在的,嚴世蕃身軀猛震,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浮現出來:
“趙晨趙七郎,莫非不是武定侯夫人的弟弟,而是武定侯夫人的親生兒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