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這起案件最終以十幾位官員死在獄中,四十幾位官員被流放落下帷幕,牽連極廣。後來嘉靖駕崩,徐階起草了遺詔,因“大禮議”和“大獄案”被牽連的官員們統統恢復官職和名譽,為李福達之案平反,狠狠收割了一波聲望。
但等到高拱、張居正執政,又都堅決認為張璁桂萼的判案是正確的,維持李福達一案的原判。
所以這就變成了一起標準的歷史迷案,真相早已淹沒在歷史上。
兩派官員,各有觀點,各有證據,到底誰對誰錯,恐怕除了當事人,連朝堂上爭得頭破血流的群臣都不清楚。
此案於嘉靖六年發生,至今風波還沒有完全停息,嚴世蕃驟然聽聞,頗為惶恐,案發時嚴嵩還是國子監祭酒,是親眼見到那些上疏參郭勳的大臣,是如何被下獄嚴刑拷打,一批一批流放的,這幾乎成了朝堂上的忌諱,沒想到這個江湖人如此肆無忌憚!見震懾住了當朝高官的兒子,韓鷂子愈發得意起來,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兩位還有什麼事?”
海玥起身,拱了拱手:“告辭!”
“慢走!不送!”
兩人出了屋子,快步離開,跟小川道謝分別,等到完全出了天橋,嚴世蕃這才開始罵罵咧咧:“瘋了!瘋了!這傢伙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這個韓鷂子,下場絕不會好!”
海玥點了點頭,給予類似的評價。
此人本是寧王府的伶人,結果寧王府煙消雲散了,他卻到了京師,混得風生水起,似乎由此感覺到,朝堂之事也沒什麼了不起,捲入最頂尖的朝堂交鋒,竟還頗有種沾沾自喜的感覺。
取死之道!
且不管這種狂妄的江湖頭目,海玥開始整理目前的線索:“國子監內,趙七郎搶奪桂公子佩刀自殺,自殺前神情痛苦絕望,更有遺言表明,他疑似被親近之人逼死。”
“我們由此作為切入點調查,發現早在三個月前,趙七郎就似乎發現了什麼,由此痛苦不堪,性情大變,便將案情的動機鎖定在身世之謎上。”
“而無論這個推測是否正確,一旦侯夫人的弟弟疑似其親子的訊息傳開,不吝於一場軒然大波,對於武定侯的威望也是巨大的打擊。”
“但事實上,武定侯早已安排好了民間的鷂子班,一旦有人傳播對武定侯不利的言論,馬上就有人出面壓制輿論。”
“這是民間。”
“百姓難辨真偽,只聽風聞。”
“而到了官場之上,就要看實際的證據了。”
“趙七郎已死,想要證明他是侯夫人的親生兒子,其實千難萬難,趙氏家族肯定會將這件醜聞遮掩住,所得到的頂多是一些諸如字畫詩詞之類的側面線索。”
“退一步說,就算證明了趙七郎是趙氏親子,還得證明郭侯爺發現了身世的真相,逼死了這個內弟,才能還桂三郎徹底的清白……”
“可反過來,一旦武定侯有證據證明,趙七郎的身世之謎是子虛烏有,他就是侯夫人趙氏的親弟弟,根本不是私生子,那麼誣謗勳臣罪,會讓任何參與到這一起案件的人都下場悽慘!”
“東樓,你有什麼要補充的?”
嚴世蕃仔細聽著,沉聲道:“沒有。”
海玥道:“但這很不合常理,是麼?”
嚴世蕃此時也意識到不妥:“是啊!動機說不通!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就為了解決我們這種發現案情不對勁,要追查趙七郎真正死因的人?事後還要花兩千兩擺平民間議論,郭勳那老物乾的這一出,圖的是什麼啊?”
海玥左右看看,確定無人,低聲道:“李福達一案,武定侯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嚴世蕃哼了一聲:“這誰知道?我看就不是!那個張寅就是白蓮教徒!”
海玥緩緩地道:“陛下怎麼看?”
嚴世蕃聲音也壓低了:“我看陛下心裡也犯嘀咕呢!”
“李福達一案已成懸案,也已成定局,無法改變什麼了……”
海玥道:“如果在這個時候,武定侯再受一次汙衊,且這次終於能證明清白呢?”
嚴世蕃聞言一怔,頓時呻吟出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郭勳要自汙,以取信陛下?”
李福達一案,以大禮議新貴一方的大獲全勝落下帷幕,朝堂上的反對派再度被清洗了一遍。
這其實是必然的,朱厚熜不可能捨棄大禮議新貴,而去選擇那群在左順門哭諫,讓他放棄親生父母的官員。
但案情這麼判完,這位當今天子的心裡,恐怕也有些疑慮。
太原衛指揮使張寅,是不是白蓮教妖人李福達?
處於漩渦中心的郭勳,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關鍵在於,朱厚熜這位大明天子,是不是被臣子擺弄了,遭到了利用?
結合這個背景,再看現在的案子,嚴世蕃終於醒悟:“郭勳就要炮製一起針對自己的冤案,讓陛下看一看,有人不斷在故意陷害他,甚至居心叵測,準備在兩名大禮議新貴之間挑起矛盾!”
“所以趙七郎才要被逼死!”
“所以桂德輿才會被定為殺人兇手!”
“趙七郎,絕對不會是侯夫人的親子,而相比起李福達一案時的模稜兩可,這回侯爺府一定能拿出真憑實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到時候‘真相’大白,郭勳受盡委屈,陛下也不會再疑他,從今往後,這位武定侯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才是……此案的真正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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