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嚴刑拷訊楚王身邊術士及心腹僕佣,得其僭越之證累累。
雖未查獲謀反實據,然其包藏禍心已昭然若揭。
嚴嵩並不感到意外,是因為真要深究藩王惡行,處處是罪惡。
他在意的是,此時牽連,意欲何為。
海玥道:“膽敢汙衊皇嗣的,必有深刻動機,藩王於此時作亂,是恰逢其會?還是早有算計?必須詳查!”
‘將陛下對無辜皇子的忌憚,轉為對有罪藩王的整頓麼?’
‘原來是這樣的查案法,唔,不失為一條良策!’
嚴嵩明白了。
這樣的安排,既能救下皇嗣,又讓陛下有臺階可下。
關鍵是百官還樂於見得為惡的藩王得到懲罰。
可謂一舉數得,考慮到了方方面面。
但隱約之間,嚴嵩又湧起一股不安感。
總覺得哪裡沒有考慮清楚。
與兒子嚴世蕃的風風火火不同,嚴嵩雖已年邁,反應不似當年敏捷,卻愈發顯出老辣沉穩的氣度。
他沉吟良久,指尖輕叩案几,方才緩緩開口:“藩王圖謀不軌,確有可能,然宮禁森嚴,藩邸與外廷素不相通,此等讒言竟能直達天聽,莫非大內之中,又生肘腋之患?”
現在的情況是,明明是天子忌憚自己的兒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群臣不能直接揭破這個真相,為了保護天子的顏面,也要將鍋甩給有動機的藩王。
藩王有謀逆之心,處心積慮,挑起了皇室父子不合,這一切傳揚出去,才能取信於人。
可問題來了,藩王在地方,天子在京師,想要陰謀作亂,是需要人手的。
正如當年寧王,是以重金賄賂了正德身邊的劉瑾、錢寧、臧賢,那麼現在的藩王,又是賄賂了嘉靖身邊的誰?自宮變之後,這可是一個極為敏感的話題。
海玥給出答案:“應是秘密結社黎淵社。”
“黎淵社?”
嚴嵩對此當然不陌生。
他當年還管教過兒子,別過多的參與到對這種秘密結社的追捕中。
只是後來漸漸的就聽不到類似的訊息了,尤其是南巡之後,一心會也不再追查黎淵社,似乎已成過去。
“黎淵社早已被陛下剿滅,故而不提,然近來各方異動,恐有死灰復燃之兆……”
“宮禁大內,不可不防!”
邏輯鏈理清了。
但嚴嵩仍顯遲疑。
仔細想想,這與之前的半架空不同,倒更像是與天子爭鋒相對,強迫其放棄廢黜皇子,轉而接受群臣設計好的結果。
萬一陛下不願……
必然又是一場群臣與天子的對抗!左順門哭諫?不!如今的局勢,與二十年前完全不同了。
可依舊讓人提心吊膽……
那畢竟是皇權啊!海玥看出了這份遲疑與恐懼,倒也不再多言,只是靜靜等待。
權力與責任都是對等的,到了首輔之位,位極人臣,往往也進退維谷。
而出於對眼前這位的認知,和對此世大勢的改變,他相信嚴嵩會做出正確的決斷。
終於。
嚴嵩閉目凝思,權衡利弊,在思索了其他的選擇後,最終還是覺得想要保住自己的賢臣名譽,這是一條最有可能實現的道路,眼神堅定下來:“好!就這麼辦!夏閣老處亦當知會!”
‘果然深諳統一戰線的重要性!’
海玥早有計劃,但既然這位主動提起,倒不如稍作避讓,畢竟人家是首輔嘛:“夏閣老近日專注兵部,邊關軍務纏身……”
“皇子涉案,上書房總師豈能置身事外?”
嚴嵩直接拍板:“老夫遣人將他請來吧!”
等到夏言回到值房,三位重臣碰面,第一句話就是:“陛下身邊有奸佞!”
“啊?”
夏言臉色立變,這話可不能亂說。
但等聽完近況,指節頓時重重叩在紫檀案上,震得上面的茶盞都叮噹作響:“國本大事,豈容兒戲?諸皇子尚在總角之年,受上書房教導,安有同謀加害儲君之理?”
正如嚴嵩點出的,夏言乃上書房總師,專門負責皇子的教導工作。
如果現在,皇次子夥同皇三子皇四子,合謀加害太子,這要是傳揚出去,他們這些先生的多年教導,又算什麼?簡直無地自容!因此夏言甚至連二皇子犯的罪,都下意識地不願相信:“德王殿下天性純孝,縱被奸人蠱惑,也絕無手足相殘之心,此事決不可信,必是有人在陛下耳邊,吹了邪風!”
嚴嵩撫須。
海玥頷首。
夏言環視兩人,莫名湧起一股信心,鬥志昂揚地道:“兩位所言極是,我等當聯名上奏,請陛下臨朝,徹查此案,讓那藏於暗處的魑魅魍魎統統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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