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隸。
孫府。
窗欞外的梅樹開了又謝,孫維賢倚在冰冷的石牆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被鐵鏈磨出的舊痕。
他被囚在這座雕樑畫棟的偏院裡,名義上是“養病”,實則除了在關鍵時刻,見一見南鎮撫司的親信,尋常時機連院門都不得出。
而這一切,只因他啟出的建文密藏。
“建文密藏……建文密藏……”
“呵!”
正自苦笑,老僕推開房門,輕聲道:“四爺,該用膳了。”
食盒裡的菜色依舊精緻,彷彿在提醒他,家族依舊敬他。
孫維賢斜眼看了看,淡然道:“七弟回來了?“
老僕動作一滯,垂眼道:“是。”
“讓他來見我。”
換成孫維賢昔日大權在握,全族上下都要看他臉色行事之際,這話一出,一盞茶的時間後,那個一向恭謹的堂弟就會出現在面前。
然而這一回,過了整整三天,綿綿的小雨落下後,一位略顯矮小的身影,才出現在偏院中,平靜地道:“不知四哥尋我何事?”
孫維賢仰首望天,探出右掌,承接那落下的雨點:“十四歲那年,祖母也是在這樣的雨夜,將我帶到了祠堂的暗室……”
當時祖母告訴他,建文帝朱允炆攜長子朱文奎逃出金陵,後父子分別,朱文奎隱姓埋名,生有三女。
那最小的女兒,就是站在他面前的這位孫家祖母。
“我第一次得知這些秘聞時,嚇得腿都軟了,擔心身世被揭露,朝廷抄家滅族。”
孫維賢這才轉過身來,看向自己曾經最要好的堂弟:“你是何時得知自己的‘身世’的?”
孫家排行老七的孫維誠默然不答。
孫維賢並不意外,自顧自地道:“那一夜,祖母冰涼的手指劃過我的眉骨,檀香混著鐵腥味的供桌前,展開了一幅泛黃的輿圖。”
“‘密藏裡,藏著富可敵國的財富,如今物是人非,早已無人在意先祖的正統,然密藏之物,也不該落入外人之手。’”
“‘維賢啊,你是這一代裡最優秀的孩子,只有你有資格,繼承這個秘密!’”
少年時的他,驚嚇之餘,也為這份獨屬的殊榮,激動得徹夜難眠。
後來他為錦衣衛,在刀尖上行走時,總記得祖母說的話。
你是最優秀的!是唯一被選中的!所以對於建文密藏,孫維賢才如此執著。
甚至成為了錦衣衛指揮使,衣錦還鄉之後,都念念不忘,再起班底,去沿海尋寶。
那不僅僅是關乎寶藏和財富,更是他兒時的夢想與追求。
“結果你們騙得我好慘!”
“什麼狗屁密藏,那裡早在百年前,只不過是建文帝南下逃亡的落腳地!”
“後來一群妄圖復辟之人,將來不及處理的軍械藏於其中,寧願任其腐壞,也不給成祖留下……”
說到這裡,孫維賢嗤之以鼻:“這等胸襟,難怪被人奪了大位,丟了江山!”
聽到這裡,孫維誠終於開口:“那些都是追隨先祖的忠良,兄長不該如此言語!”
“先祖……忠良……”
孫維賢啞然失笑:“我們姓孫,不姓朱,哪來的先祖?更遑論私蓄兵丁,又不敢真正舉事的臣子,歷朝歷代,何時被稱作忠良?”
“應該管他們叫——”
“亂臣賊子!”
孫維誠臉色沉下。
孫維賢接著道:“而建文密藏,則是祖母精心設計出來的把戲,軍械武備早損,籍此造反是不可能了,卻能形成一個極佳的陷阱。”
“鏽蝕的刀槍自然造不了反,可只要有人碰過這些,謀逆的罪名就像那鐵鏽,沾上手就再也洗不乾淨。”
“重要的,不在於結果,而是過程!”
這個局最精妙的地方在於。
讓人造反,沒有什麼人願意幹。
可讓人尋寶,那感興趣的就多了。
但只要踏上了尋寶之路,你說你沒有反意,誰信啊?
畢竟你尋的是建文帝留下的密藏,裡面藏著的都是意圖重登皇位的準備!
“祖母選中我,正是因為我父早逝,錦衣衛世職將落於我肩!”
“為了啟出密藏,我不僅於南鎮撫司大肆培植親信人手,南直隸的各地衛所更多有暗樁內應!”“這些人裡,有知曉內情的,有盲目追隨的,但無論如何,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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