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取拖延戰術,把戰事拖下去,不要和漢軍交戰。決定勝負的不是正在圍攻長沙的那些人,而是你手中的實力。大漢現在國庫空虛,朝中天子多病無子,諸公各懷異志,士大夫無忠上之心,百姓困苦,絕非對外用兵的好時機。馮緄雖是良將,也難以以一己之力挽回這種危局。只要拖下去,你就有機會!”“你說那些話我也曾經聽說過,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漢再怎麼衰弱,實力也遠勝於我。若是我步步南撤,那馮緄裹挾各部步步進逼,直搗我巢穴,那又該怎麼辦?”
“那荊州必生大變,讓他首尾不得相顧!”
“啊!”精夫吃了一驚,旋即才明白了過來:“你是說你會——”
“不錯,所以你不用擔心了!”劉辛道。
“好!就依照真人所言!”精夫思忖良久之後,一咬牙拔出刀來,將几案案角一刀斬斷:“大軍向西南退卻,以待天時!違令者,便如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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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鄱江某處。
江水掙脫了兩岸大山的束縛,流入寬闊的谷地,水流頓時變得和緩起來。寬闊的江面足足有六七里寬,綿延近三十里,才重新變得狹窄,與其說是江,更像是一個狹長的湖泊。江面上漂浮著四五條帆槳船,正緩慢的順流飄行,遠遠望去,船上人上上下下,忙個不停,像是打漁的樣子。
“真不知道那個絳衣將軍在搞什麼鬼!每天讓我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卷繩子玩!錢頭兒,他該不會打算在這裡當個山越頭子吧?”
“閉嘴!”錢文眼角餘光看到兩個絳衣軍士走了過來,他趕忙低聲呵斥同伴,口中大聲喊道:“用力,都沒吃飯嗎?用點力!”
隨著水手們的號子聲,繩索逐漸收緊,從水下扯起一個木犁模樣的木架來,木架上固定了十多塊磁鐵,上面沾滿了黑色的砂石。錢文趕忙拿著鬃毛刷將磁石上的黑色砂石都掃落下來,裝在藤箱裡。待到清掃完畢,水手們又將那木犁狀的木架子放下水中,待到木架沉入水底,船隻開始緩慢的向前移動起來。
“錢頭,你見識多,知道這砂石是啥玩意?看樣子那絳衣將軍應該是衝這玩意來的!”旁邊同伴問道。
“我和你們一樣,也不知道!”錢文搖了搖頭,大約一個多月前,魏聰的船隊抵達了這片水域,便佔據了河邊的一個村落作為立腳點,然後開始大興土木起來,先是伐木建屋,挖掘壕溝,建窯燒磚,一副將要做長久之計的樣子。時間一久,人心就動搖起來了,大夥跟著魏聰是為了有吃有穿,田地婆娘,可不是為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山越野人的。只是眼下軍糧還充足,加上週邊是一眼看不到邊的森林河流湖泊,跑都不知道往哪裡跑,所以一時間還沒幾個人逃亡。
“照我看倒不像是開荒屯田的樣子!”有人低聲道:“若是要開荒屯田,那這麼大一片現成的河灘地,應該趕快開墾了先種一茬豆子,把地先種熟了,來年才能種粟米啥的。先前蓋房子修壕溝還可以說固定根本,現在撈這些砂石幹嘛?”
“該不會是這江裡有什麼寶物吧?”有人興奮的說:“我聽人說,這些日子每天那位魏郎君都帶著人去四邊山上瞎轉,還把村子裡的老人、趕山客叫來一個個的問話,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
“對,我聽一個丘八說,他們頭領知道這山裡一處大寶藏,若是找到了,就能比天子還富!”
“比天子還富?”有人嗤之以鼻:“你這傻子,這怎麼可能?天子富有四海,這四海之內的都是他的,就算他們找到了大寶藏,那也是天子的,怎麼可能比天子還富?”
“我看你才是傻子!他們找到了寶藏也不會到處去說,天子在雒陽宮中,怎麼會知道這裡有一個寶藏?”
“都別說了,專心幹活!有人過來了!”錢文低聲喝道,眾水手趕忙用力搖動轆轤,將那水中的木架子重新拉上來。
待到那兵士走開,眾人長出了一口氣,一個少年湊到錢文身旁,壓低聲音道:“錢頭,阿成你認識嗎?就是睡隔壁屋有些禿頂那個?”
“你是說海昏縣那個蒜頭鼻?”
“對,就是他!”少年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昨天下船的時候,那傢伙湊到我旁邊,問我要不要逃出去!”
“逃,往哪裡逃?荒郊野地的!”
“他說夜裡搶條船,連夜逃出去,有了船,無論是當水賊還是回鄉,都比在這裡當苦力的好!”
“搶船?”錢文心中一動:“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你還是小心些好!”
“錢頭,怎麼說!”
“你想想這種事成了不說,事敗肯定是要掉腦袋的。可要能把搶走的船開走,少說也要十五六個人吧?而人越多越容易漏出風聲,只要一個人出首,你們就都完了。畢竟留在這裡辛苦歸辛苦,吃飽飯還是沒問題的,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搏一把的!”
“對呀!我倒是沒想到這麼多!”那少年倒吸了一口涼氣:“多謝錢頭,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既然知道這件事了,若是拒絕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畢竟這關乎到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是呀,那我該怎麼辦——”說到這裡,少年臉色大變,他低下頭,避開錢文的目光,默默地離開,錢文看著他的背影,悲傷的嘆了口氣。
俗話說“知道越多煩惱越多”,相比起船上對前途一頭霧水的錢文等人,岸上的袁田知道的就多多了,也焦慮多了。他少年時就很喜歡鍛鐵,雖然出身大家,但也時常在鐵匠作坊廝混,有一手好打鐵技藝。所以逃亡到餘汗後,便用鐵匠掩藏自己的身份。他第一眼看到從船上搬下來的那些黑色砂石就認出了這是極為上等的鐵礦砂,山中挖出精礦後,還要破碎篩選之後才能得到,隨便弄個土爐子冶煉就能得到上好的精鐵。這一下就勾起了袁田的警惕心,這個叫魏聰的傢伙該不會是想私自鍊鐵,聚眾造反吧?自從漢武帝之後,漢帝國對鍊鐵業實施官營,民私鑄鐵要受衠左趾(左腳帶六斤重的鐵鉗)的刑罰,工具及產品沒收入官。不過東漢建立之後,由太尉屬下的金曹主鹽鐵事,郡縣出鐵多的地方,雖設鐵官,由郡的金曹掌管,主鼓鑄和收稅,但除少數地區如耒陽外;已不禁民私家冶鐵了。章帝元和(84~86)中,因財政困難,一度實行鹽鐵官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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