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主,且住!”黃琬一把扯住蒯安衣袖,將其拉到一旁:“你這是作甚?”“哦,剛剛你府上這些人各有說辭,我準備將其先帶回衙門盤問!”
“這麼多人,都要帶走?”
“沒辦法呀!他們都是證人!要麼是當時與那兩人之死相關的!”蒯安道:“一時半會又問不清楚,我總不能繼續在貴府叨擾吧?再說,這個案子是魏侯壓下來辦的,我哪裡敢不盡心?”
“魏侯?”黃琬立刻明白了過來,他知道這裡與蒯安廢話沒有意義:“我明白了,蒯兄你稍待我片刻,我這就去拜見魏侯!”
“這就最好了!”蒯安笑道:“行,這些人我帶回去先不盤問,明日再說,如何?”
“黃某承情了!”黃琬拱了拱手,便徑直換了車馬,一路往魏聰行轅而去,到了門前便使人投了門刺,旋即便被引進二門。黃琬進門斂衽下拜道:“某黃子琰拜見魏侯!”
“既是故人,便不必多禮了!”魏聰隨手將手中的炭筆丟到一旁,示意手下將几案上的圖紙收拾乾淨,冷冷的看了一眼黃琬:“你今日來,想必是案子發了吧?”
黃琬俯首不言,魏聰冷哼一聲:“你心中可是不服氣?這些日子你在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情,我豈不知道?只是覺得你不明事理,逆天而行,懶得理會罷了。”
“明公若要殺我,一刀便可,何須如此辱我聲名!”黃琬道。
“辱你聲名?呵呵!”魏聰笑了起來:“你雖不殺黃松、黃雲,但這二人卻因你而死!他們兩人雖為你的家奴,但也是人,你也是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黃子琰難道貴過王子不成?”
黃琬被魏聰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魏聰冷哼一聲:“你可是覺得荊州士族做的比你過分的多的人大有人在,為何我不找他們麻煩,卻來找你?豈不是公報私仇!你說的沒錯,那些人的確多有枉法之事,但我一不是太守,而不是廷尉,三不是刺史,治他們罪之事輪不到我來做!至於你,別以為憑那點聲名就能讓我投鼠忌器,其實你們個個身上都是一堆罪狀,我若要弄死你們,隨便找一兩個罪狀,都能族滅了你們!”
黃琬已經是面色慘白,啞口無言。他心知魏聰沒有說大話,只憑那一萬大軍放在這,他把自己的罪狀丟進官府,然後拿出法條一點一點擼,想要族滅了自己還真不是件難事。他並非怕死之人,但像這樣能夠把自己從精神和肉體全部壓成糜粉的還是頭一次面對。
“魏侯打算怎麼處置我?”
“這就要看你自己的反省情況了!”魏聰道:“這樣吧,你先回去閉門思過,寫一封反省書來,深刻一點,自我剖析省一點!孔聖人不是說了,每日三省吾身。你要是能入孔聖人說的那樣,時常反省,肯定不會落得今天這個地步。寫好的反省書就派人送到我這裡來,我會按照你反省的深刻程度來絕對對你的處理的!你先回去吧!”
“喏!”黃琬神色呆滯的走出門外,他當然知道魏聰要的這反省書不是好玩的,只要自己寫了這玩意,自己這輩子的聲名就全完了。可如果自己拒絕的話,那死的就不只是自己一個,人家把自己滿門族滅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他只覺得兩腳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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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你覺得黃琬他會寫反省書嗎?”盧萍問道。
“不知道!”魏聰搖了搖頭:“希望他寫吧,最壞的情況就是自殺了,那就有些麻煩了。今晚你去他府裡,盯著他點!”
“是!”盧萍應了一聲:“我覺得你這次把他逼得也太狠了!黃子琰這人少年成名,聲名顯赫,這輩子就沒向人低過頭,你這麼逼他,恐怕他受不了!”
“所以我讓你去盯著他呀!他最危險就是今晚,只要今晚死不了,就多半不會死了!”魏聰道:“我也是沒辦法,任憑他在江陵這麼折騰下去,雖然一時間他做不成什麼,但時間一久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我領兵離開江陵之後,就更是如此了。此人是荊州士族的一面旗幟,如果能拿過來為我所用就最好,否則寧可毀了!”說到最後,魏聰已經是殺氣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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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琬回到家中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屋裡,斥退了夫人,坐在几案前,拿起毛筆,沾了墨毛筆懸停在紙上,卻半響下不了筆。他當然知道只要自己這一筆下去,半生的聲名就當然無存,自己從今往後就成了魏聰門下一條走狗,與蒯氏兄弟無異。但自己若是不寫,魏聰只需讓這個案子審問下去,不但自己要死,黃氏滿門只怕也逃不脫干係。到了那時,自己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呢?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嘆息道:“鬼猶求食,若當真如此,黃氏之鬼不其餒而!”
盧萍隱藏在窗外,心中也是一陣酸楚。原來黃琬方才那段嘆息卻是有典故的。春秋時楚國名臣子文的弟弟司馬子良生了個兒子,起名鬥椒,容貌醜陋而又啼哭如豺狼一般,子文見了斷定這個孩子必然會導致若敖氏滅亡,所以要求弟弟子良殺掉這個孩子,子良捨不得下手,只能做罷。於是子文召集族人說:“如果這個孩子將來執政了,你們要趕快逃走,也許能避過災禍!”還說:“鬼也要祭祀供養,如果這孩子將來當政,若敖氏在地下也要捱餓了!”
這若敖氏出身於楚國王室的分支,世代為楚相,名臣輩出,直到鬥越椒時因為作亂反叛被族滅。雖然楚王當時赦免了一部分族人,但還是令其改姓,所以若敖氏還是至此斷絕了。盧萍出身於世代侍奉楚王的大巫,對這段歷史自然熟識,她在窗外聽到黃琬的哀嘆聲,不由得想起數百年前的楚國令尹和若敖氏,不由得一聲嘆息。
“誰,誰在窗外!”黃琬聽到聲音,站起身來,拔劍衝到窗旁,推開一看,卻發現夜風吹過,空無一人,但藉助月光可以看到地上有兩個腳印,顯然剛剛是有人站在這裡監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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