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說是走不通!”蒯勝笑道:“其實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竇氏父女一為朝中大將軍,一為宮中太后,權勢何等之重?竇武更是兼為關西大儒,門下子弟數百,身具天下黨人之後望。像這樣的一個龐然大物,他區區一個兩百石的食官令長丞若是不害怕,反倒是不正常了!”
“那要不換一個人?”董重問道:“換一箇中常侍,至少也是個小黃門、中黃門(以上)呀!”
“不可!”蒯勝搖了搖頭:“公子你有所不知,先帝去世之後,袁本初帶著黨人將宮中宦者幾乎從頭到尾殺了個通透,剩下來的要麼是地位低微的,要麼是忠於竇氏的人,像你說的中常侍、中黃門,小黃門更是如此。若是貿然去試探,那隻會是自投羅網。我之所以選擇這個黃運,除了他與我都是荊州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雖然已經是兩百石,但由於只是掌管食材採購之事,並沒有得罪什麼人,所以他這條線的人在當初的那場大清洗中受到損害很小,這樣一來,他接下來升遷上去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蒯勝這番話聽得董重稀裡糊塗,蒯勝見狀只得詳細解釋起來。中國古代宦官制度是在東漢趨於完善的,在東漢之前,雖然已經存在以服侍皇帝及其嬪妃皇后的專門官僚系統,但其成員並非全部都是閹人,直到東漢時期,由於太后臨朝的緣故,該機構才完全閹人化。大體來說,東漢的宦官系統大體來說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屬於侍從左右,顧嚮應對,承宣傳達,關通中外性質的,比如中常侍,中黃門,小黃門;其二則是負責內廷供養雜役事務部門,比如掖庭令,鉤盾令等等,黃運的食官令長丞就是屬於後者。
顯然,前者的權利和地位都要遠遠高於後者,但前者通常沒有下屬機構,而後者有掌管有實際的差遣,有屬吏。所以當時的高階宦官往往會以前者的身份兼令後者的職事,比如當時的中常侍,小黃門往往都“兼領卿署之職”。而不久前袁紹發動的那番大清洗,受影響最大的自然是前者,反觀後者,影響就很小。
由於專制皇權的存在,儘管袁紹帶領著青年士人的激進派對殺掉了許多宦官,但他不可能摧毀宦官這個官僚組織,無論是竇武還是竇太后都不可能允許這麼做。那麼為了填補大清洗造成的空缺,只能從宦官組織的原有成員中選用,甚至破格升遷。
像黃運這樣的人就有機會升遷到原先不可望及的官位。竇氏當然會儘可能在選用的人員中鑑別,剔除掉他們不滿意的人,關鍵位置上儘可能都用自己的人,但袁紹那一波殺得實在是太多了,宦官的特殊性又讓竇氏不可能以士人充用,所以實際上竇氏不可能有那麼多人佔住所有要害位置。
所以在蒯勝看來,黃運的膽小怕事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優點。因為從竇氏的角度看來,如果他無法用“自己人”填滿天子身邊的位置,那天子身邊最好都是些膽小怕事,庸碌無能之輩,對於自己要安全得多。
“原來如此!還是蒯公您考慮的周到!”董重恍然大悟:“可如果黃運他最後還是不敢接受呢?”
“公子,您要明白一個道理,人的膽子是會變的!就拿您來說,您膽子大嗎?”
“這——”董重沉吟了片刻後搖了搖頭:“我說不上大膽!”
“不錯,可是您還是來雒陽了!所以膽子大小是要看事成之後得到好處的多少,只要利益夠大,就算膽子小的人也會變得大膽!”蒯勝笑道:“那個黃運要是從今往後再也不來我這裡了,那我自然就拿他沒有辦法了。但他只要還會再來,那他早晚會就範!”
蒯勝的揣測沒有錯,果然下一個休沐日,黃運就又登門拜訪了,而且這次他還不是一個人來的,同行的也是宦者,也是荊州人氏,名叫穆罕,卻是尚方監(製作宮中器具以及兵器)令丞。
“蒯兄,這位穆令丞是我在宮中的好友,也是荊州南郡人氏,我未曾通告,就也帶他來了,還請恕罪呀!”
“既然都是同鄉,在京師相遇便是有緣,同來便是,何必通告!”蒯勝笑道:“來,二位快進屋,坐下說話!”
“多謝了!”黃穆二人一同進屋,與大多數閹人不同的是,穆罕的體格魁梧,膚色黝黑,除了頷下無須之外,儼然便是一偉丈夫。進屋之後,分賓主坐下,他向蒯勝拱了拱手:“我在故鄉時便曾經聽說過南郡蒯氏的名聲,想不到在京師竟然遇到了。不知蒯兄來京師是求學還是遊宦呢?”
穆罕問的很直接,當時的雒陽是天下之中,四方人氏都有,但像蒯勝這種人來雒陽只會為了兩件事,當官、求學。他稍一猶豫,笑道:“在下曾是荊州南郡功曹,此番來雒陽,卻是受了一位好友重託,來京師辦一件事!”
“南郡功曹?”穆罕與黃運交換了一下眼色,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訝,他們當然聽說過荊州蒯氏的名聲,但這種大姓一般也人口眾多,僅僅姓蒯說明不了什麼。但一郡功曹就不一樣了,流水的太守,鐵打的功曹,除非是當地大族中既有名望,又有勢力的首領,是不可能出任此官的。一般當上之後,除非是年齡大了,或者惹上大事,也不會去官,畢竟一郡功曹牽涉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
“那敢問一句,蒯公當初為何去功曹之官呢?”穆罕的稱謂都變了,畢竟他雖然在雒陽,但宗族還在南郡,蒯勝雖然沒當南郡的功曹了,但其在蒯氏宗族中的地位肯定很高,得罪了他,一句話就能讓穆罕的宗族絕滅。
“穆令丞不必如此多禮!”蒯勝笑道:“既然是同鄉,我也不瞞二位。你們聽說過魏聰魏孟德嗎?”
“這如何沒聽說過!”穆罕臉色大變:“交州牧,不其侯,朝廷剛剛加封的左中郎將。難道您去官與他有關係?”
“嗯!”蒯勝點了點頭:“魏侯有一件事交託我辦,我便辭去功曹之位,去替魏侯奔走去了!”
“原來蒯公是魏侯的人!”穆罕已經是肅然起敬,趕忙起身再拜:“失敬失敬,難怪這功曹之位,您說不做便不做了!”
“讓二位見笑了!”蒯勝笑道:“魏侯已經上書朝廷,表舍弟蒯安為交州合浦郡太守,現在就看朝廷是否應允了!”
穆罕與黃運的羨慕之情已經是溢於言表,黃運也還罷了,穆罕的官位在宮中要緊要的多,訊息也靈通得多,自然知道魏聰名叫交州牧,實際已經是交州王。他上書朝廷表誰當合浦郡太守,那這事基本就定了。顯然,蒯安這個兩千石是蒯勝從魏聰那兒爭來的,那蒯勝自己在魏聰身邊的地位只會更高,難怪他一郡功曹說不要就不要了,原來有更大的再後面。
“早知今日,我等應該是備禮前來,這般前來當真是失禮了!”穆罕苦笑道。
“二位何必如此!”蒯勝笑道:“今日只敘同鄉之誼,不談其他。阿重,快催一下酒菜!”
外間董重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功夫,便有兩個僕役抬著食盒上來,將酒菜一一擺開,無不是雒陽有名酒肆的菜餚好酒,蒯勝給自己和兩人倒滿酒:“來,今日有緣相遇,我等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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