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竇武本人或者家族中有優秀的軍事人才,南北方同時爆發的戰爭也未必是壞事。但偏偏竇武本人和家族此時都沒有出色的將領,這迫使竇武不得不給予外藩(魏聰),武將(馮緄)更大的軍事自主權,這就打破了帝國原有的軍事平衡,形成了內輕外重的危險局面。如果魏聰和馮緄們成功的解決了軍事危機,為了壓制掌握了力量和軍功的外軍將領們,竇武只有重新回過頭,竭力推崇天子的權威,來壓制魏聰等人。但這無異於放鬆了對天子的束縛,身處滿懷怨氣的天子和掌握實力的外軍將領之間的竇武,無異於行走於權力的鋼絲繩,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丈深淵,摔個粉身碎骨。穆罕給自己灌了一杯酒,在嘴裡漱了半天才嚥下去:“蒯公說的雖然有理,可是距離我等還是太遠了。就好比這天上的明月,雖然皎潔如玉,但卻非我等能夠觸及,還不如這杯中酒來得實惠!”
“呵呵,你要明月落地又有何難!”蒯勝笑道:“董公子,你進來吧!”
早就在外間等候依舊的董重走進門來,對黃運、穆罕二人長揖為禮:“還請二位助我一筆之力,斬殺竇賊,還權於天子!”
黃運和穆罕趕忙起身避讓,他們兩人原本以為董重是蒯勝的家中後輩,現在聽來卻有些不對。
“這位是——?”
“這位便是董公子,其姑便是慎園貴人,乃是當今天子的親生母親。算來他和當今天子的表兄弟,自小一同長大,與親生兄弟無異!”
黃,穆二人大吃一驚,趕忙屈膝跪拜還禮:“公子如此大禮,我等哪裡受得起,折煞我等了!”
蒯勝將黃運穆罕從地上拉起:“公子大禮相見,乃是希望二位能伸手相助,若是大事能成,願與二公結為姻親,共享富貴!”
黃運和穆罕相視苦笑:“蒯公說笑了,我等如草一般人兒,得公子看重,豈有不肯效力的道理?只是實在是官小勢微,著實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二位何必過謙!”蒯勝笑道:“董公子又不需要你們去刺殺竇武,只需你們想辦法送一封信給天子即可,這個對你們來說應該不難吧?”
“送一封信?”黃運想了想,此事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雖然還是很不容易,但比起搞爭辯幹掉竇武還是要容易多了。
“不錯!”蒯勝從董重手中接過一封信,遞了過去:“這是慎園貴人的親筆書信,信中寫的是母子思念之情,再無其他。即便被旁人發現了,也不至於有什麼大禍。二位願不願意送呢?”
穆罕想了想,正如蒯勝說的,如果這信上只有母子之情,自己最大的風險也就是被發現之後,被皇太后免去官職,但一旦事成,自己得到的回報就是沒有上限。怎麼盤算都是划算得很,他剛想開口答應,就聽到黃運答道:“願從公子驅策!”然後接過了書信。
“黃運這廝好快的手,竟然被他搶先了!”穆罕腹中大罵,口中卻道:“公子請放心,我有個相好的宮女就在天子身邊侍奉,只需等到她輪值,就一定能把這封信交到天子手中!”
“那就有勞二位了!”董重依照蒯勝事先安排的那樣從袖中取出兩隻鹿皮口袋:“裡面各有黃金五十兩,二位在宮中想必多有花費,且收下花用,若有不足之處,只管開口!”
黃穆二人聞言大喜,自古以來閹人因為不能人道,所以對金錢看的尤為重。蒯勝和董重的大餅畫的再好,還是沒有眼前的黃金好用。兩人分別收下黃金,再拜感謝不提。———————————————————————————————
黃穆二人離了蒯舍,便相互商議,覺得此事甚是有好處。便等了幾日,待到穆罕相好的那宮女在天子寢宮當值之日,將那信箋私藏於天子平日裡最喜歡翻閱的幾本辭賦中。
果然幾日後,劉宏在翻看辭賦時,發現裡面隱藏的信箋。他雖然還不滿十四,但少年時便歷經多事,城府頗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信箋收入袖中,待到夜裡上床休息時,才從袖中取出信箋,藉助視窗投入的月光看了起來。他剛剛拆開信箋,就認出母親熟悉的筆跡,心中大痛,抬頭確認四下無人,才回頭細看起來。
“天地隔離,母子異所,數年以來,存亡斷續,肝腸之痛,不能自勝。想汝悲思之懷,復何可處。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三十餘矣。恆冀汝為長城,得見一日安樂,何期罪釁深重,存歿分離。吾凡生汝輩一男二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興言及此,悲纏肌骨……阿重、阿藍與你相仿,並汝身同學。博士姓成,成人嚴惡,汝三人等謀欲加害。吾與汝姨等聞之,各捉其兒打之,唯有汝身份貴重,故不被打……”
劉宏看著信箋上熟悉的字跡,講的都是自己幼年時的瑣事,若非母子至親,旁人絕不得知。想起自己身為萬乘至尊,卻不得將母親奉養,置於千里之外,只覺得肺腑之間,悲痛不已,便如刀割一般。淚水已經沿著面頰滑落,不一會兒,便將被褥染溼了。
“陛下,陛下!”
這時,劉宏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趕忙將信箋藏入被褥裡,雙眼微閉,裝出睡著的樣子,這時身後小黃門過來,替劉宏整理被褥,卻發現天子滿臉淚痕,淚溼被單,不由得嚇一跳。
“這是怎麼回事?”
劉宏發現瞞不過去,便睜開眼睛道:“只是突然思念家鄉和母親,不自覺流淚了!”
那小黃門見天子如此,心中也有幾分同情,便壓低聲音道:“陛下明日可以說思念在河間國的家人,令人準備一些禮物送回去,想必大將軍也會應允!”
“寡人記住了!”劉宏聞言心喜,他看了那小黃門一眼:“你這人不錯,叫什麼名字!”
“小人名叫張讓,這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當陛下的讚許!”小黃門趕忙跪下。
次日,劉宏便在竇武朝見時,突然露出悲慼之色。竇武詢問,劉宏便說自己昨晚夢到河間故鄉和母親,夢見母親生了病,自己卻不能在一旁侍奉,所以悲傷不已。一旁的張讓也說天子昨夜半夜哭泣,就連被褥都被淚水打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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