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賊湧過城牆的缺口,就好像河水衝破堤壩,淹沒平地,將趙延年等人包圍。數以百計的長矛猶如豪豬背上的刺針,將守兵壓縮得背靠背,而最致命的是長矛手背後的一張張被拉滿的弓。
“放下兵器,留你一具全屍!”
“對,不然就把你們都插死在木樁上!”
人群中爆發出一片吼叫聲,多日殘酷圍城戰已經磨去了每個人身上僅存的人性,一雙雙發紅的眼睛裡滿是狂暴和嗜血。看著眼前的一切,趙延年突然想起來當初自己在碼頭旁被仇人伏擊,被包圍在樹下的情景,只不過這一次不會再有魏聰殺出來救自己一命了。
“郎君,救命之恩只有來世再報了!”趙延年心中自語道,他俯身從地上的屍體手中撿起一根長矛,左手握劍,右手握矛,大聲道:“大漢只有斷頭將軍,無屈膝將軍!”說罷便大喝一聲,向面前的敵群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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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城外別莊。
臥室。
前一秒還在熟睡,突然之間,魏聰驚醒過來。
阿荊依偎在身旁,一隻手輕輕擱在他體側,胸脯緊貼著他的背脊,呼吸均勻而又柔順。蓋在兩人身上的綢緞被褥凌亂不整。已經是深夜時分,屋內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我聽到了什麼嗎?難道是我聽錯了?
魏聰側耳傾聽,夜風帶著院子裡的桑樹枝葉輕聲嘆息,從遠處,他聽到貓咪的宛若嬰兒的叫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內外都有人守衛,戒備森嚴。
也許是今晚有些累了,剛剛做了什麼夢,現在想不起來了。興許是為了證明自己比盧萍更好,今晚的阿荊使盡了渾身解數,讓魏聰筋疲力竭。他微微笑了笑,覺得自己有點口渴。
就小心的滑開她手臂的摟抱,爬下床,阿荊發出幾聲睡意惺忪的呢喃,牆邊的几案上獸首鎏金香爐還有幾點餘燼。在隔壁屋門旁,值夜的婢女正趴在几案上,睡得香甜。魏聰覺得還是不要驚醒對方了,他走到門口,拿起銅壺,就著壺口喝了兩口水。
涼水帶走了魏聰的睡意,他走到床旁,拿起外衣披上,開啟窗戶。夜風伸出冰涼的手指,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外間黑色的桑樹,空曠的院子,烏黑的天空和那永遠數不清的繁星,半個月亮從屋後爬了上來,將如水的月光灑在院子裡。他的心中突然進入一種特殊的寧靜狀態,覺得自己鬆弛而又舒適。
幾下奇怪的聲響將魏聰從遐想中驚醒了過來,他驚訝的看到一隻灰色的鴉鳥正降落在窗臺旁,這頭飛禽正用它黑豆般的眼睛打量著魏聰,眼睛裡卻有智慧生物特有的那種靈光。
“信,信!”這灰鴉發出兩聲怪異的鳴叫,魏聰這才注意到這鳥兒脖子上掛著一隻錦囊,他驚訝地伸出手,那灰鴉卻沒有躲閃。魏聰解下錦囊,從裡面抽出一卷紙,藉助月光剛看了兩行,便面色慘變:“怎麼,怎麼會這樣?”
“郎君?”阿荊睏倦的輕呼,向丈夫伸出白皙的手臂。魏聰卻面色如鐵,他一邊飛快的穿上衣衫,頭髮披散肩膀上,宛若野人:“繼續睡吧,不關你的事!”他走到床邊,飛快的親吻了一下女人的額頭,然後飛快的走出門外。
大約半個小時後,魏聰回到了自己城內的府邸,他衝進書房,早已等候在此的盧萍趕忙站起身來,戰戰兢兢的說:“破城時一片混亂,等劉辛得知此事時,已經來不及了。他下令厚葬趙將軍,並立刻用飛鴉傳信給我。我本想明天早上再稟告,但又覺得事關重大,所以連夜傳信,還請見諒!”
“罷了,這件事情與你無關!”經由回城路上,魏聰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延年的死,歸根結底是我的原因,當初若不是我把軍隊交託給他,他就不會留在馮緄手下,也不會受馮緄大恩,死守那兒結果戰死。”
聽到魏聰語氣平穩,盧萍暗自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趙延年在魏聰心目中地位很高,若是魏聰遷怒於自己,那就麻煩了:“那要如何給大賢良師回信!”
“既然已經入了土,再驚動亡者便不好了,讓他將延年的遺物和衣冠送來便是!”魏聰嘆了口氣:“我在番禺給他修一座衣冠冢!”
“這個好說,我待會就準備!”
“既然延年死了,看到我們出兵北上的時間也要提前了!”魏聰沉聲道:“你在信中可以告訴那位大賢良師。延年的死我不怪他,但我畢竟身為漢臣,那就不得不受天子之命,接下來疆場相遇,就各安天命吧!”
雒陽。大將軍府。
“蛾賊已經攻下卻月城,賊人舟師可以直入漢水,襄陽、江陵一線告急!看來情況變壞的速度比我們預料的還要快的多呀!”竇武苦笑道。
“嗯!您看!”袁隗指了指帛書:“馮車騎在信中言,蛾賊勢大,他數次出兵救援不成,皆被蛾賊擊退,城破時中郎將趙延年以下四千餘人死之,士卒多死,軍中為之奪氣。這種話他可是很少說!看來馮緄已經傷了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