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大印,連先前神態自若的陸雲逸也不禁呼吸急促。
在元建立之前,乃蠻部與克烈部都乃草原貴胄,
雖然這在當時都比不過大宋,但乃蠻汗國的大汗亦是一國之君。
那這大印,也如同玉璽,乃尊榮的象徵。
劉黑鷹瞪大眼睛,一點點靠近,最後趴在桌上,仔細打量著大印,
他想自己此生恐怕無緣得見大明的玉璽,但能一睹草原皇帝大印的風采亦是幸事,
至少在日後生兒育女之後,有幾分吹噓的本錢。
陸當家見二人如此神情,嘴角浮現一絲笑意,說道:
“乃蠻部雖已衰落,這大印依舊價值連城,若為朝廷所持,必有大用。”
劉黑鷹抬了抬頭,問道:“伯父,有何大用?”
陸當家想了想,沉聲道:
“近些年來,朝廷有意拉攏草原諸部,
在河州、秦州、洮州等地帶設立茶馬司,開茶馬法,推行招商中茶,
就是讓那些草原部落能與我大明往來商貿,用戰馬牛羊毛皮來換取我等瓷器、茶葉、鹽糖,此舉一為拉攏,二為開財源。
如今西北之地已經有一些部落與我大明建立友好,假以時日說不得就成為我大明子民。
同樣的,有了朝廷的支援,那些友好的部落實力便會更強,能替朝廷發兵討伐那些不友好之輩,此乃禍亂草原之政。”
說話間,陸當家看到劉黑鷹面露震驚,又看到了陸雲逸面色平靜,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滿意地點了點頭。
自己這個兒子生而知之,自幼聰慧,這些邊境之事他果然知道。
但不論如何,他也要將心中想法都講出來,集思廣益才是進步之道。
“這乃蠻部大印在我大明一文不值,只能擺在那裡耀武揚威,但在草原,在朝廷支援的部落手中,則不同。
誰拿到這大印,誰就是乃蠻汗國正統,
雖說乃蠻汗國早已覆滅,但其血脈依舊在草原流傳,
只要操持得當,草原可能會又出一大部,我大明支援的大部,有他在,瓦剌、韃靼、兀良哈乃至元庭再想寇邊,
就不用我大明事必躬親,由乃蠻部去做即可。”
“那那他們要是不打呢?”劉黑鷹覺得頭腦發脹,似懂非懂。
“那草原多一大部也是好的,
他們的生活習性註定要相互攻伐,無法和睦共處,如此一來,在草原未出下一個成吉思皇帝之前,我大明無慮。”
劉黑鷹這次懂了,只要敵人亂了,自己不亂,這仗怎麼打怎麼贏。
陸雲逸也點了點頭:
“父親說得對,今日我從大將軍那裡得知,
朝廷已經在扶持韃靼瓦剌與北元作對,若是能讓草原再亂一些,那這太陽汗大印可能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珍貴。”
“啊?”劉黑鷹再一次瞪大眼睛,腦袋都離開桌面。
而陸當家則眉頭微皺,細細思索了片刻,有些狐疑道:“由幾位王爺操持此事?”
這次輪到陸雲逸瞪大眼睛了,不過他隨即便釋然了。
他是假聰明,父親是真天才。
早些年的舉人各個具備真材實料。
“對,由秦王與晉王操持,如今看已經取得一些成效。”
陸當家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如今最需要此物的是燕王!”
陸雲逸猛地直起腰,面露思索,沒一會兒便一點點瞪大眼睛,連連點頭,“沒錯,就是燕王!”
邊疆三王中,秦王與晉王有朝廷撐腰,可以明目張膽地與草原互市,甚至因為如此,手中過手的錢財軍械不計其數,
這錢財軍械各種軍資就如那肥肉,
不論是接過來還是遞出去,總能留得一手油,
所以二王雖處邊疆,但日子過得極為滋潤。
燕王處於元大都之地,地位尊崇,但終究沒有什麼實質好處,若眼前有一乃蠻部,他定然能據理力爭,奪得與晉王秦王一樣的好處。
“您是說,將此物贈與燕王?”
陸雲逸對於這位太宗皇帝,心裡還是有些畏懼,不想與其接觸太多,讓那舅舅柳升慢慢發展即可。
他現在已經和藍玉攪和在一起,屬太子一黨,若吃裡扒外,那才是裡外不討好。
陸當家皺眉瞥了一眼陸雲逸,語氣嚴厲了幾分:“凡事總要佔一頭,身處曹營,心在漢地,此法不可取,做人亦是如此,不可輕易變節。”
“孩兒受教。”陸雲逸連忙站起來躬身,
劉黑鷹亦是如此,只是眼中盡是茫然“坐,此物只能交給大將軍,現在這慶州魚龍混雜,
軍卒糧草軍械源源不斷地往這裡送,想來已經遍地眼線,
莫說是送大印,就算是送信,恐怕都要被半路攔截。”
他又看向劉黑鷹:“若是那些暗探有腦子,此刻想必已經盯上你爹了,
那麼多牛羊被開膛破肚找東西,還是從草原來的,你會如何想?”
劉黑鷹猛地直起身,只覺得一股莫大恐懼籠罩了自己,
不用想,定然是私通草原,寄來信件!
“這伯府莫要嚇我!”
“好在那些牛羊是戰陣繳獲,
若是採買而來,你爹恐怕已經在大獄裡遭嚴刑拷打了。
但即便如此,此事也要有後續,否則你我兩家脫不了干係。”
陸雲逸臉色也凝重起來,不由得感覺一陣絕望,好像的確如此,
自己那前軍斥候都要注意望來信件,大軍又怎麼會不注意?
劉黑鷹則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撲向了陸雲逸:“雲兒哥,你要救救我爹啊。”
他對陸先生的話沒有絲毫懷疑,這些年來他們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少不了陸當家的出謀劃策。
他現在只想快點把這大印送到大營,洗清嫌疑。
劉黑鷹一把鼻涕一把模樣,惹得陸雲逸似笑非笑,“快起來,東西定然要給大將軍,否則我也脫不了干係。”
“真的?”
“自然,我又不識燕王,何必給他。”
劉黑鷹這才放下心,看向桌上那青銅大印時,也沒有以往那般欣喜。
陸當家道:
“將此物交予藍玉,呈獻於太子殿下,
藍玉是太子殿下的舅舅,有時送禮給晚輩要比給本人還有成效。”
陸雲逸有些詫異地看向自己父親,對於人情世故他懂一些,但從向來古板守舊的父親嘴裡說出此話,還是讓他感覺陣陣怪異。
不過這話說得沒錯,他這些年來就透過一些孩子認識了許多大人。
“那伯父,我們何時去?”
劉黑鷹一臉期盼,此刻他也不想做什麼太子屬官的美夢了,只想讓父親早日脫離危險,洗清嫌疑。
“越快越好,你們現在就拿著大印去吧,或許藍玉正等著你們,要表現得匆忙一些。
急迫與否也關乎你們在上位眼中的地位,一個急匆匆獻寶的屬下定然要比猶猶豫豫獻寶的屬下更為值得提拔。”
陸當家不疾不徐地說道,手裡一直忙活著泡茶,
從他們開始談話到現在,茶剛剛泡好。
他給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笑著說道:
“快些去吧,這些事情待你們長大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