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逸眼睛微微睜大,心中掀起一絲絲漣漪,父親是一個心高氣傲的讀書人,要不也不會在一次不中後便不再科舉。
如今卻傳授此等人情世故,或許這有些難以啟齒。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溫度適中,而後他站起身臉色凝重,微微拱手:“多謝父親,孩兒這便去了。”
劉黑鷹亦是如此:“多謝伯父搭救之恩。”
陸當家輕輕點頭,擺了擺手:“去吧。”
二人拿起大印,飛速轉身離去,腳步聲一點點遠去,
陸當家將杯中茶水飲盡,輕輕嘆息一聲,這才默默站起身來到房門口,看著院中那兩排腳印怔怔出神。
“逸兒是個爭氣的,孩子的路要自己走。”
陸氏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門口,看著那身穿儒衫的身影怔怔出神,喃喃開口。
陸當家視線沒有挪開那腳印,聲音帶著一些清冷:“大明新立,群英薈萃,紛至沓來,人傑宛若星河璀璨多不勝數,其中身具大智慧者不知凡幾,逸兒有些小聰明,但還上不得檯面,我只希望他能在戰陣一道有所成就,能明哲保身。”
慶州大營軍中大帳,即便天色已晚,藍玉依舊坐在桌案之後,看來往來軍報文書,這時,淡淡的腳步聲響起,石正玉的身形很快出現在軍帳之內。
“大將軍,前軍斥候千總陸雲逸與屬下劉黑鷹前來,說是有要事稟告大將軍。”
藍玉眉頭抬頭,只是嘴角微微一笑:“讓他們進來。”
待到石正玉走後,藍玉緩緩抬頭,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整個軍帳,
在那黑暗處停留了片刻,嘴角笑意愈發擴大。
不多時,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道身影出現在軍帳之中。
陸雲逸身材高大,面容清秀,眸子炯炯有神,只是臉上帶著一些風雪吹過的乾裂,即便如此,也顯得英氣勃發。
一旁的劉黑鷹平日裡雖然狐假虎威,神氣極了,此刻卻將腦袋牢牢底下,手掌緊緊握在一起,渾身上下充斥著初見上官時的緊張。
“下官陸雲逸拜見大將軍。”
“下官.下官劉黑鷹,拜見大將軍。”
“何事?”
陸雲逸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拿出太陽汗大印,快步上前放於藍玉桌上,朗聲道:“啟稟大將軍,此物為屬下在乃蠻部分支繳獲中尋到,經多方查證,此物是乃蠻汗國大印,
屬下得知此物後震驚不已,連忙從家中趕回,將此物獻予大將軍,獻予太子殿下。”
藍玉正在書寫的筆微微停頓,眼眸微抬,看向桌案上那一方大印,其上青牛栩栩如生,似乎就在眼前嘶吼。
“太陽汗?”藍玉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
陸雲逸眉頭微挑,心中暗道老狐狸,連忙鄭重開口,將乃蠻部分支與精銳之事盡數說了出來,包括傳信回來讓劉懷浦找尋也沒有隱瞞,
一切聽完後,藍玉這才緩緩點頭,臉上湧出一絲高興與震驚,連連將大印拿起來仔細檢視,“好!好!好!陸雲逸啊,此物珍貴至極,你立了大功!”
陸雲逸見到藍玉這副誇張表情,嘴角微微抽搐,
“大將軍莫要折煞屬下,這都是屬下分內之事。”
藍玉抬頭看了看陸雲逸,又將視線投向劉黑鷹,問道:
“你就是劉黑鷹?”
“是回稟大將軍,就是屬下。”劉黑鷹只覺得腿一軟,平日裡與婆娘對罵的流利勁也消失不見。
藍玉沉吟片刻,說道:“幹杏的事本將聽說了,你父親做得極好,大明軍伍承他這個情,
這樣吧,既然你父是在北平行商賈之事,本將去信北平,幫他謀一個兵部員外郎的差事,日後行事也方便一些。”
劉黑鷹呆愣在原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爹在慶州算得上數一數二,但在北平,如同螻蟻,
而北平那些不知富商多少倍的掌櫃,想要謀一個員外郎都求而不得,他爹居然有了?
陸雲逸眼中瀰漫著笑意,一腳踹了過去,劉黑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過這一腳也讓他醒悟過來,連忙道:
“多謝大將軍,屬下感激不盡!”
藍玉也露出了笑臉:“大明軍伍從來不會虧待有功之人,你父親既然為大軍操心至此,理當有所獎賞。”
說著,他視線又在陸雲逸身上掃過:“至於你們二人.本將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並上書朝廷為你們請功,此物置於朝廷有大用,來得正是時候。”
“多謝大將軍!”陸雲逸面色一震,連忙躬身一拜,劉黑鷹亦是如此。
“至於軍中.念你二人多次立功,
陸雲逸升任指揮僉事,統前軍斥候諸多事宜,劉黑鷹升任前軍斥候千總,協陸雲逸統籌前軍斥候。
任命文書印信等明日會送達前軍,好好做事,不可焦躁。”
藍玉的聲音在營帳內迴盪,緩緩流淌進二人心頭。
陸雲逸瞪大眼睛,雖然早知道要升職,
但如今也太快了一些,畢竟此事還未通告朝廷。
不過這也符合藍玉一貫行事跋扈的作風。
至於劉黑鷹,再一次呆愣在原地,
前些日子還是小旗,就算是火線提拔如今也才統領百人隊,現如今更是一躍成為千總,那可是與閻三大差不差的位置。
一時間,劉黑鷹心神激盪,無法自控。
陸雲逸抿了抿嘴,躬身道:“多謝大將軍提拔,屬下定盡心竭力,讓我大明斥候力壓元人。”
“多謝大將軍提拔屬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劉黑鷹哆哆嗦嗦,壓制不住的激動。
藍玉輕輕點頭:
“這只是軍中職位,你們的官身會在本將秉明朝廷之後由都督府決議,等著便是。”
“多謝大將軍。”二人齊聲說道。
“嗯,下去吧。”
“屬下告退”
二人在離開時的步伐,沒有來時那般沉穩急切,
但身體擺動的幅度稍稍大了些,顯然十分高興。
藍玉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軍帳中嗤笑一聲,緩緩搖頭,然後繼續看向手中文書。
不知過了多久,軍帳外的聲音愈發安靜,只有尋營甲士盔甲碰撞的聲音微微響起。
藍玉這才放下手中軍報,伸出手輕輕捏了捏眉心,自顧自地站起來活動腰肢。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軍帳內的黑暗處,聲音有些輕佻:“如何?他往來家中不過半個時辰,想必只待了片刻,便匆匆趕來軍帳獻寶,倒是個忠心的。”
黑暗中沙啞晦澀的聲音響起:
“大將軍,此子機心太重,小心啄了眼。”
“蔣瓛啊,爾等檢校之人,向來疑神疑鬼,本將不屑於解釋。”
藍玉將桌子上的大印拿起來仔細端詳,面帶思索說道:
“將此物八百里加急送往東宮,由太子殿下處置。”
他又看向那陰影處,面露思索問道:
“你說太子殿下是將此物贈予燕王.還是獻予陛下?”
“有區別嗎?此等物件還是迴歸草原,任其廝殺為好,
晉王秦王都有其軍務,唯有燕王在北平整日練兵,可卻無處可用。”
“有區別,有大區別!若太子殿下將此物贈予燕王,那是兄弟情誼,說明天家亦有親情。
若獻於陛下,再賜予燕王,那便是君臣之誼。”
藍玉眼睛微微眯起聲音古井無波,但其中冰冷卻一直在軍帳內環繞。
“儲君亦是君。”過了好一會兒,蔣瓛的聲音才從一側冒出來。
不知為何,藍玉眼中生出幾分落寞,輕輕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但我這個做舅舅的,要為殿下守護這大明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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