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絲如縷,斜斜地織成一道朦朧帷幕,將天地連線在一起,千餘騎兵如黑色洪流,在蒼茫天地間疾馳而過,
馬蹄聲如雷,喚醒將要沉睡的草原。
雨水打在鐵甲上,發出清脆迴響,
軍卒們的斗篷在雨中飄舞,如同黑色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地面上,積雪還未完全融化,與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片泥濘,
馬蹄踏過,濺起層層泥漿,空氣中瀰漫著雨水與泥土氣息,還能聞到那一絲絲被風雪掩埋的青草香氣。
“六子,感覺如何?”
劉黑鷹側頭看向一旁同樣在疾馳的郭銓,發出一聲大喊。
郭銓此刻陰沉著臉,雨水自額頭滑落進入嘴中,他也不為所動,聽到劉黑鷹的叫喊,他眼神一凜,頓時側頭看去,罵道:“死胖子莫要囂張,我只是暫時委身於此,不是你的手下。”
“哎呦呦你看看你,
身體弱不禁風,四肢綿軟無力,雙腿連這戰馬都夾不緊,還不如那青樓妓館的姑娘!”
劉黑鷹咂吧咂吧嘴,毫不客氣地嘲諷。
進入了軍伍,如今又來到草原,劉黑鷹意氣風發,說起話來聲音都大了少許!而周圍一些軍卒也哈哈大笑起來,對於郭銓的怒目而視渾不在乎,
軍伍之地,就是一個講本事的地方,戰陣廝殺中若是沒本事,誰管你是不是背景深厚,莫要連累了同袍。
郭銓氣鼓鼓地不說話,只是伸出手掏了掏褲襠,這疾行戰馬的確有些磨腿。
他舉目看向四周,落雨白茫茫一片,天地間充斥著水汽,讓他們的視線都得以模糊,
此等情況下,郭銓驚恐地發現,他無法辨別方向了。
從何而來,去往何處,慶州在何地?他竟然都無法辨別。
他忽然有些害怕,冷汗與滴水順著臉頰一同滑動,他忽然想起了家學中的記載。
“草原戰,或雪猶雨,若無定方,則止而靜,風靜以待靜也。”
郭銓猛地側頭看向劉黑鷹,見他依舊是一副囂張模樣,心中不忿,但還是大聲喊道:
“如今雨大,我們不能再繼續走了,要先駐足,等待雨停,要不然我們會迷失方向!”
劉黑鷹大笑:“跟著便是,你還有的學呢,六子。”
“你能辨別方向?”郭銓大聲質問。
“當然辨別不了,哈哈哈哈哈。”
“那還走什麼?還不停下?”
郭銓忽然有些驚恐,這黑胖子不會出手報復,將他丟下不管吧。
劉黑鷹抽出腰間長刀,在這潑天大雨中狠狠斬出一刀,
刀過水斷,很快便聽到他那囂張大笑:“哈哈哈哈,有千戶大人在,你怕什麼?老子跟隨千戶大人,從來沒有在草原上迷過路,
六子,你還有的學!”
郭銓頓時面露憤怒,軍伍之事如何能交於一人之手,如此豈不是兒戲?但還未等他說話,便感覺前方戰馬猛地轉彎,在這朦朧雨天內畫出一道弧線,郭銓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去往何方,
只能牢牢跟隨,就連大腿內側的不適也暫時忘記。
他將視線死死定在那最前方的年輕身影之上,生怕稍有不慎便會跟丟。
兩個時辰悄無聲息流逝,自天幕落下的大雨依舊,朦朧了一眾軍卒視線,此刻就連最精銳的軍卒都已分不清方向,
只能跟著最前方身影無意識前行。
陸雲逸身體在戰馬上不斷起伏,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眸子始終凝視,他不時側過身摸一摸馬腹,又將手探於馬頭處,感受一番鼻息。
奔襲了兩個時辰,他們此刻應當已距離慶州城一百多里,已深入草原。
換作往常,戰馬早就需要停下歇腳,但因為這潑天大雨,但卻能讓馬匹體溫驟降,讓戰馬能跑得更遠。
即便如此,戰馬快速鼓起落下的馬腹也昭示著戰馬應當休息。
陸雲逸抬頭看了看四周,高聲喊道:“全軍聽令,抽出長刀,枕戈待旦,時刻警戒!
一刻鐘後我等會抵達一小部據點。”
此話口口相傳,所有軍卒頓時面露嚴肅,不禁握緊長刀。
而陸雲逸稍後的聲音讓他們心神放緩了少許,
“不必如此緊張,那部落據點我等曾清理過,此時應當無人,那裡處於避風地,我等在那歇息。”
很快,眾人視線中便出現了高大朦朧的事物,在視線盡頭若隱若現,又近了一些,軍卒們終於看清眼前何物。
在滂沱大雨中,兩座高山以其巍峨身姿矗立在天際,被朦朧的雨幕輕輕遮掩,這時,一陣風吹過,
雨幕被輕輕掀起,露出山峰一角,很快又被新的雨幕覆蓋。
隊伍中,武福六率先反應過來,眼睛一點點瞪大,這個地方他再熟悉不過!就是他陣斬十級,也是被閻五堅謀害的地方。
慢慢地,原本陸雲逸的麾下也都反應了過來,皆是面露興奮,紛紛告知周圍新軍。
小陸大人果然名不虛傳,在草原中從不迷失方向,七拐八拐便將他們帶來了乃蠻部分支營地。
但就當眾人心神激盪之際,處在最前方的陸雲逸眼神一凝,視線似乎透過了一層層雨幕,看到了那應該混亂無比的營寨。
他隱隱約約看到了火光!
陸雲逸眼神一凝,頓時抬起手臂:
“止!”
而後他勒緊韁繩,戰馬前蹄高高揚起,
重重落下,濺起些許泥沙!停下來後,陸雲逸仔細檢視,愈發覺得自己沒有看錯,的確是火光。
只是乃蠻部青壯已經被斬殺殆盡,
女人財物都已運回慶州,這裡如何會有人?
這時,周遭軍卒也注意到了前方場景,
眉頭緊皺,心緒緊張,作為斥候,他們還是新軍,
居然如此快就要面臨第一場廝殺。
陸雲逸靜靜停在原地,暗暗感慨這雨天福禍相依,若不是有雨聲遮蔽,
他們早已被發現,哪能有機會暗中觀察,蓄勢待發。
不多時,陸雲逸看向劉黑鷹與武福六,下令道:
“你二人帶部下繞道西行,抵達營寨一側,兩刻鐘後我帶大部先行衝殺,吸引敵酋,而後你再視情況衝殺而出,製造腹背受敵之機。
若眼前之人是友非敵,則就此作罷。”
“是!”劉黑鷹面色冷了下來,
為了穩妥,他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看向四周,將這裡的地貌以及方向記下。
一側的武福六亦是如此,不多時,他二人輕輕一揮手,
兩百餘軍卒悄無聲息地脫離隊伍,消失在大雨中。
而陸雲逸及其麾下八百餘人就這麼等在一側,若其麾下都是精銳斥候,此刻應當將軍卒四散而開,偵察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