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袁洪年紀不大,看起來四十五歲左右,面容粗糙,
尤其是那修長的鬍子,幾乎垂到胸口,看起來十分堅硬。
他下馬後只是略微打量一番,便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陸雲逸,慢慢走了過去。
陸雲逸連忙放下碗筷,起身相迎,
隔著很遠,他就已經開始出聲:“末將陸雲逸拜見袁都督。”
聽到聲音,袁洪的步伐加快了一些,僵硬的臉龐有了些許舒緩,擠出了一絲笑容,“陸將軍可使不得,我早就聽景隆說過你,果然是少年豪傑。”
“曹國公也跟末將說過袁都督,在雲南戰事中,他便用了許多袁都督的家學。”
陸雲逸直起身,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看得袁洪有一剎那的恍惚,不過心中很快就警惕起來。
有些人就是這樣,若是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
僅憑相貌舉止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人物。
眼前的陸雲逸就給了袁洪這種感覺,
不像是上陣衝殺、鮮血淋淋的將軍,反而像是山東都司那些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說起話來一套一套,還帶著些天然的靦腆。
然而,僅憑一路所做之事,袁洪就無法小看眼前之人。
他覺得陸雲逸年少、心狠、城府深,
幾乎在一瞬間,袁洪表情變得鄭重許多,不再像看年輕人那般輕視,“這次本督前來是有要事轉達。”
陸雲逸臉色凝重,拱了拱手:
“末將洗耳恭聽。”
“今日傍晚宵禁之後,會有一隊人馬從定遠而來,
帶隊之人是中都正留守周德興,人數五千餘,你要在這裡接應,確保到京最後十里沒有差池。”
袁洪聲音帶著一些忌憚,說話間隱晦地檢視陸雲逸神情,卻發現他始終無動於衷,甚至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
停頓幾息時間,陸雲逸輕輕點了點頭:“還請袁都督放心,末將一定處置妥當。”
“嗯”
袁洪眼中閃過一絲讚歎,僅憑這份處事不驚的心緒,就足夠讓人驚歎。
他從懷中掏出兩份文書遞了過去:
“這是都督府的統兵令以及兵部調令,
傍晚之時應天衛的徐增壽會帶兵前來,歸你調遣。”
直到此時,陸雲逸眼中才有了些許波動,有些凝重地發問:
“敢問袁都督,是出了什麼事嗎?距離京城最後十里,難道還能有所變數?”
袁洪又掏出了一份文書遞了過來,
“看看吧,這是錦衣衛截獲的絕密訊息,對從定遠而來的人有截殺計劃,但不確定是在哪裡,都督府幾位大人輪番推測,都認為應當是在京城之外,所以你這裡至關重要。”
陸雲逸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荒謬,這幾日,京城除了抓人就是抓人,
一個個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倒下,
京中還有誰有力量截殺軍隊?
“袁都督,請恕末將之言,
既然如此為何不派大軍前來迎接,五千軍卒護送,五千禁軍迎接,還能翻了天不成?”
袁洪臉色凝重,輕輕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宮中也是這般想的,但都督府與百官並不同意,按照他們的話來說,
人死不死沒有關係,但要保證京中安寧,所以禁軍以及十二衛要拱衛京城,以免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陸雲逸眉頭微皺,眼中閃過陣陣思索,
他怎麼覺得這不像是禦敵城外,反倒像是引蛇出洞?陸雲逸沉聲道:
“袁都督,末將會隱藏大半兵馬,只留一千兵馬顯在明面。”
袁洪有些震驚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驚訝波瀾不止,
他沒想到,僅憑隻言片語,眼前之人就已經知道了都督府的佈置。
袁洪忽然笑了起來:
“若是景隆有你這般機靈,也不用本督大老遠地從山東跑到京城,來回折騰。”
陸雲逸笑了起來,知道自己猜對了。
“袁都督,北征戰事如何了?”
說到這,袁洪笑得十分輕鬆,雙手叉腰重重點了點頭:“勝了,捷報在十幾天前送回京城,一直秘而不宣。”
“我看過都督府的文書,你主張勸降乃爾不花,
事實真如你所說,乃爾不花雖為太尉,但在北元朝廷不受待見。
我等明軍還時時攻伐,兩邊都不討好,
大軍在贏了幾場規模不大的廝殺後,他就降了。”
陸雲逸放下心來,對於北征勝利與否他並不是那麼太關注,但燕王在不在北平很重要,大寧下一步計劃就是要與北平加大合作,一些事情若無燕王推動,那是萬萬做不成的。
聽到了好訊息,陸雲逸心情變好了許多,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袁都督,來嘗一嘗酸梅湯。”
袁洪看向站在房舍旁邊的年輕女子,眼眉一挑:“誰家的姑娘?頂著這麼大日頭給你送吃食。”
陸雲逸一愣,笑了笑,老實回答:
“回稟都督,是宋大學士的孫女,與末將有幾分交情。”
“宋納?”
袁洪眼睛略有瞪大,上下打量著他,頻頻點頭:
“好好好,這老東西向來看不起我等軍伍,沒想到他的孫女卻被你小子拐跑了,長臉!”
袁洪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神情中有抑制不住的暢快,
“行了,事情也送到了,本督走了,還要去別處呢。”
“恭送袁都督。”
袁洪離開驛站,翻身上馬,帶著一行人飛快離去陸雲逸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窩深邃。
後軍都督親自送信,而且還是袁洪僅從這點來看,京中局勢就有幾分不妙,宮中能信任的人不多,這是擒賊先擒王的弊端,雖然將一眾領頭羊都抓了,但其黨羽以及心腹還在,不知是誰。
相信往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裡,
朝堂會一直保持高壓,搜尋剩餘黨羽。
心中思緒翻騰,陸雲逸眯著眼睛回到房舍旁坐了下來,見宋婉兒還站著,便笑道:
“站著幹什麼,坐下啊。”
宋婉兒這才坐了下來,若有所思:“陸大人,袁都督不是來接替防務的?”
“袁都督是陛下信任之人,怎麼會在京城外久留,只是交代一些軍務罷了。”
宋婉兒有些恍然地點了點頭,心緒似是有些不好:“那陸大人何時能夠回城?”
“回城?”
陸雲逸想了想:
“可能還要過幾日,最近京中事情太多了,
若是能在城外待著躲清閒,那也極好。”
宋婉兒眼波流轉,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