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時間眨眼而過,京城外豐收景象愈發濃郁,
甚至蓋過了京城本身的熱鬧。
不少京中百姓對於甘薯畝產五石之言都不曾相信,
更不用說時常傳出來的八石九石之言。
不少人出城去看,城外官道被擠得滿滿登登,
灰塵撲撲,像是來了風沙。
但很快就有人發現,
那些橫亙于田地間的銀白色絲帶,並沒有這等困擾,
揚起的灰土不能說沒有,但也看不到多少。
這讓不少人第一次認識到,水泥、混凝土的威力。
就在城外熱火朝天之時,
京城內諸多牙行也是一副人擠人、人聲鼎沸的模樣。
甘薯能不能豐收,百姓們或許不清楚,
但京中商賈看這一日三落的地價,
就知道豐收是必然的!
新沉商行,掌櫃周頌站在三樓,
透過中間的巨大空洞,
看著一層人擠人的場景,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在他身旁,幾名掌櫃輪流稟告成交地價。
從早晨開市到午時,
緊鄰京城的地價已經跌了三成,
如此跌幅,周頌是從頭看到尾,看得是心驚肉跳!
看著不少員外辛辛苦苦攢下的家底,
一上午就沒了三成,
周頌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恐懼。
新鮮事物帶來的是不確定性,是未知變化,誰也不知道會牽連到什麼。
甘薯豐收,地裡能種出更多糧食,地價反而大跌。
如此奇景,真是古怪萬分。
周頌心中無比慶幸,幸好大人說的話自己聽進去了,
早早將地都賣了,要不然.
周頌視線挪動,看向門口,
那裡站著十幾名身穿華貴錦袍的員外,
平日裡他們都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樣,看人都用鼻孔看。
今日,卻一個個愁眉苦臉,
甚至有人大哭出聲,在地上不停打滾,承受不住身家如此暴跌。
“差一點,就差一點,我也和他們一樣了。”
周頌暗自嘀咕,輕輕擦了擦冷汗。
作為京中數一數二牙行大掌櫃,
見到好地,第一時間是收入囊中,
這些收來的地一些以更高價賣出,一些壓在手裡。
周頌還拿了一些好地當棺材本,
他是經歷過戰亂之人,知道土地有多麼重要。
亂世之時,任你家財萬貫,腳下若沒有寸土容身之地,那也是個死。
“跌了,又跌了,三成五!三五成!!”
“老夫一輩子的家當啊!!”
“京城,亡我之地!”
這時,一層一名六十餘歲的老者發出一聲高呼,仰面向後倒去,
在一陣驚呼聲中,砰的一聲摔倒在地。
眾人只是看了看,便不再理會,
而後繼續雙目通紅地看著前方諸多牌子
周頌也看了過去,這人他記得。
從江西來的富商,這一月來出手頻頻,
以高價拿下了江寧縣不少良田,花費銀兩超過六萬。
因為有溢價採買,如今跌破三成五,
周頌給他算了算,他手中的地現在可能只值兩萬兩。
四萬兩銀子,一日灰飛煙滅,
周頌嘴唇發乾,他走到圍欄另一邊,
與之截然不同的是,這裡的氛圍前所未有地高漲,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
一個個身穿錦袍的員外,拿著銀票用力往前擠,
就是為了拿下那些原本充耳不聞的爛地。
從昨夜開始,甘薯豐收的喜訊流傳開來後,這些爛地就成了香餑餑。
那邊一上午跌三成五,這邊一上午漲兩倍。
但即便是漲兩倍,這些爛地依舊十分便宜,
不停地有人售賣,有人購買
周頌簡單算了算,今日牙行一日的抽水,
可能就有將近五千兩,比以往半年還多。
看著這熱鬧場景,周頌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接觸到大明最頂尖權貴的生財手段。
誰早早買了地,誰又在今日賣地,他一清二楚。
一上一下、一進一出,
銀錢就如流水一般,嘩啦啦地流進人家口袋,
這個過程太輕鬆了,輕鬆到周頌都覺得害怕。
要賺多少錢?
十萬兩?二十萬兩?還是五十萬兩?
遙想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了這麼多年,
身家一直卡在十萬兩銀子上下,上不去下不來。
如今,這些大人物讓幾個隨從買買買、賣賣賣,
就輕而易舉地賺了幾個他.
財富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這是應天商行中常說的一句話,
現在周頌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體悟。
他知道,自己與一層那些員外沒有區別,只是僥倖躲開了這個天坑。
要不然,兜裡的錢財也要流向那些大人物。
深吸了一口氣,周頌從一旁侍者手中接過熱毛巾,用力在臉上擦拭,讓自己儘可能看著清醒。
他吩咐夥計:“到了午時二刻就休市吧,買賣田地下午再來。”
“是!”
說完,周頌整理了一番衣物,向著新沉商行四層走去。
因為牙行還做宅院託管生意,
第四層他不曾用來擺貨櫃、做生意,只用來接待那些真正的大人物。
今日,四層匯聚的大人物,前所未有地多。
來到四層,映入眼簾的諸多帶甲護衛,讓周頌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放慢。
在接受了一陣盤問搜查後,
周頌才得以繼續前進,
雖然是在自己的商行裡,但像是外人。
周頌沒有什麼委屈,反而愈發恭敬。
來到四層最裡面的碩大房舍,
還不等進門,就聽到了一陣猖狂大笑,聲音毫不掩飾,幾乎要震碎屋頂。
“三倍!一上午就賺三倍,這來錢快啊。”
“今日喝酒,酒錢我付,我付!!!”
周頌聽著這陡然拔高的嗓門,不由的頓了頓,而後輕輕推開那扇由整塊紅木雕琢而成的房門。
門扉開啟的瞬間,一股濃郁而又不失典雅的香氣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房間內,牆壁上掛著的是名家手繪的山水畫卷,
地面鋪設的是從海外遠道而來的羊毛地毯,
色彩斑斕,圖案繁複。
房間中央,一張巨大圓桌佔據了主要位置。
桌面光滑如鏡,反射著上方懸掛吊燈橙紅光芒,
圍繞圓桌,擺放著十二把同樣由紅木打造,鑲嵌著象牙翡翠的座椅。
此刻,圓桌旁已經坐了一些人,
他們或談笑風生,或低頭沉思,
但無一例外,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曹國公李景隆,二十餘歲的模樣,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一身華麗錦袍襯得他更加風度翩翩。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嘴角掛著淡淡微笑。
徐增壽坐在他旁邊,稚嫩的臉龐多了幾分英氣。
對面,開國公常升靜靜落座,二十餘歲,
他身著一襲黑色勁裝,顯得幹練利落,臉上還帶著高喊後的餘紅。
一旁,戶部右侍郎傅友文靜坐,輕輕抿著茶水,
他雖然身軀龐大,但氣質溫文爾雅,一身錦袍穿得整整齊齊。
而場中最引人注目的,
莫過於坐在不遠處的木靜荷了。
她一身襲淡紫色長裙,裙襬輕輕搖曳,
面容清麗脫俗,眉如遠山,眼若星辰,嘴角掛著一抹淡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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