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的奏摺摞得如小山般高,都是近日六部諸司、地方官員呈上來的公文。
自入夏以來政務繁雜,他日日只睡兩三個時辰,眉眼間是說不出的疲憊。
更別提前幾日昏迷的時候也積攢下來了不少政務……
想到這裡,明元帝不由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而在他不遠處,沈揚塵早已靜靜候命,今日是他留御身邊的第一日。
頭一日到皇帝面前服侍,他不敢多言,待總管太監傳了話方才上前幾步。
畢竟伴君如伴虎,自己小心著點兒總是沒錯的。
只見沈揚塵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禮,低聲開口說道:“陛下,時辰已到,是否開始調氣?”
明元帝頭也不抬的淡聲道:“嗯。”
沈揚塵見狀不敢怠慢,動作極為謹慎。
他掏出特製的香丸在宮爐中點燃,香氣溫潤清而不散,使得明元帝眉頭都舒展了幾分。
這是他親自試過的配方,此香可醒神安氣,不擾心神,最適合夜批政務之時。
隨著香氣瀰漫開來,沈揚塵才屈膝跪坐在明元帝身側,輕輕捻住他的手腕,探脈三息,隨即開始推拿調氣。
“陛下陽氣稍虛,肝鬱血滯,正是宜緩不宜急。”
“臣為陛下行推拿之術,以疏肝調絡。”
沈揚塵一邊手下不停,一邊低聲陳述病理。
明元帝本不以為意,只是起初數息間便覺得腦中鬱悶漸緩,心胸間似有一縷清氣緩緩升騰,不由得神色一鬆,乾脆將手中筆擱在案側,讓他繼續。
明元帝一邊眯起眼睛,一邊翻看著案上的摺子。
正當沈揚塵想起熹貴妃那讓自己多提一提趙大將軍的心聲時,只聽得“啪”地一聲,一道奏摺被重重摔在案上。
沈揚塵手下動作微頓,額頭上多了幾分細汗,不動聲色地觀察皇帝臉色。
自己明明只是剛有這個念頭,還沒開口呢,皇帝應該不至於和自己一樣有竊聽心聲的金手指吧……
一時間,沈揚塵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手下卻絲毫不敢停。
明元帝冷笑了一聲,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天子獨有的寒意。
“一個月內,這是第幾封勸朕納妃廣嗣的奏摺了?”
他低頭看著那封寫得滿紙諫言的摺子,語氣中是說不出的慍怒:“朕身子未愈,那群老狗就迫不及待地要朕開枝散葉。”
“怎的,怕朕死得早,來不及留個子嗣給他們跪拜?”
聽到明元帝語氣中毫不掩飾的怒意,沈揚塵雖未插話,心中卻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明元帝繼位已久,各方面政績也都不錯,放到史書也挑不出什麼理。
不說宏圖大業,至少也是個中規中矩的皇帝。
但就是一直沒有子嗣這事兒,鬧得宮中老臣們整日上書勸誡。
他沉吟片刻,忽然緩聲開口:“陛下何須動怒?”
“旁人議政自有其道,但兒孫之事,卻是天命安排。”
聽到沈揚塵開口,明元帝似有幾分詫異的轉頭眯眼看向他:“你倒是會說話。”
“你說……朕若無子,後世會如何議論朕?”
這一問語氣雖淡,卻藏著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