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天牢內，光線昏暗，僅有的幾盞牛油燈散發著微弱且搖曳不定的光，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暗影。沉重的鐵柵欄鏽跡斑斑，每一聲柵欄晃動的聲響，都像在低訴著這裡永無天日的過往。
柳依依蜷縮在牢房角落，粗麻囚衣下瘦弱的身子微微發抖。潮溼的稻草黏在她沾了灰的裙角上，鐵窗外透進的月光將欄杆影子拉得老長。
她攥著袖中那張被揉皺的名片——那是林一凡留下的唯一線索。弟弟被抬走時慘白的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將額頭抵住冰涼的牆壁，眼淚無聲地淌下來：“林一凡你在哪裡？難道這一切只是我的幻覺？”
死寂的牢房內，空氣彷彿都凝固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突然，牢門處傳來鐵鏈“嘩啦嘩啦”的聲響，那聲音尖銳而刺耳，如同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沈小炎穩步踏入，蟒紋官靴重重地踏在佈滿青苔的石階上，發出“咚咚”的沉悶聲響，每一下都清晰可聞，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在柳依依的心上，讓她的心也跟著這腳步聲劇烈顫抖。
沈小炎微微俯身，雙手重重地撐在斑駁的木桌上，身子前傾，居高臨下地逼視著柳依依。他身形高大，投下的陰影好似一片烏雲，瞬間將柳依依那單薄如紙的身形全然籠罩，壓迫感撲面而來。
“公主殿下，事關你的清譽，下官有幾事存疑，還望不吝賜教。聽聞一週之前，公主與貴妃娘娘之間起了些爭執，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沈小炎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假笑，眼中卻毫無笑意，微微欠身，語氣看似恭敬卻暗藏鋒芒。
柳依依抬眸，神色坦然道：“沈大人，確有此事。那日我讀《湘君賦》入神誤了時辰，母妃斥責我沉迷閒書，我委屈辯解，‘總讓我誦《尚書》、習《內則》，讀些詩賦、楚辭又何妨？’母妃臉色一沉，罰我在書房跪了兩個時辰。事後我後悔不已，親手縫香囊賠罪。那只是母女間的小爭執，我一時衝動說錯話，絕無忤逆之意，母妃的養育之恩，我銘記於心。還請沈大人明察。”
沈小炎往前跨一步，雙手抱胸，臉上浮起一絲嘲諷，眼中卻寒光畢露：“公主殿下，你還要裝到幾時？詩詞比賽失利的那天晚上，你怕被貴妃娘娘斥責，竟用巫蠱之術害她。那可是生你養你的母妃，你怎下得去手？”說著，他猛地伸出手，惡狠狠地指向柳依依。
柳依依聞言，身形劇顫，如遭重鞭。剎那間，她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卻像被扼住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眼眶迅速泛紅，淚水奪眶而出。
她下意識往後退，腳步虛浮踉蹌，差點摔倒。雙手死死攥緊衣角，帶著哭腔顫抖道：“沈大人，為何汙衊我……母妃是我的至親，我怎會做出這等忤逆之事……”說罷，她用衣袖掩面，雙肩劇烈顫抖，泣不成聲。
沈小炎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冷笑一聲，雙手背在身後，繞著柳依依踱步，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寒意，繼續說道：“哼，你以為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他的話語冷若冰霜，“你的姐姐和弟弟發現你的惡行，你為了掩蓋真相，竟然連他們也不放過，下毒害死他們。你看著他們痛苦掙扎的時候，心裡就沒有一點愧疚嗎？”他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彷彿寒夜中淒厲的夜梟啼叫，劃破這壓抑的空氣。
柳依依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抬起手，手指直直地指向沈小炎，指尖因憤怒而微微發顫：“你滿口胡言！我與姐姐弟弟自幼一同長大，情比金堅，怎會對他們痛下殺手？你在這裡信口雌黃，編造如此惡毒的謊言，就不怕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嗎？”
沈小炎停下腳步，突然湊近柳依依，幾乎貼到她的臉上，目露兇光，咬牙切齒地說：“你下了毒，看著他們毒發，意識到事情鬧大了，害怕了，就慌慌張張地逃出宮。可你知道逃不掉，又回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假惺惺地跪在你母妃面前痛哭，是也不是？你這虛偽的模樣難道不覺得噁心嗎？”
柳依依被沈小炎那幾乎貼到臉上的兇狠模樣嚇得瑟縮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又往後退了一步，後背重重地抵在了身後的桌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的雙眼瞪大，滿是驚恐與憤怒，淚水不受控制地決堤般湧出，沾溼了蒼白的臉頰。
“不……不是這樣的！“柳依依聲嘶力竭地喊道，聲音帶著無盡的委屈與絕望，“你在說謊，你血口噴人！我沒有毒害任何人，我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她的雙手在身側無助地揮舞著，彷彿這樣就能驅散沈小炎那些汙衊的話語。
柳依依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喘著粗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冤枉我……”她的聲音逐漸哽咽，幾近崩潰，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身體不停地顫抖著，發出壓抑而痛苦的嗚咽聲，彷彿整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汙衊擊垮了。
沈小炎趨步向前，立於柳依依身前，臉上那抹陰險冷笑愈發肆意，眼中閃爍著挑釁的光芒，微微欠身道：“公主殿下，這樁案子的卷宗，早已呈至大理寺。大理寺乃朝廷公正司法之所，明鏡高懸，是非曲直，自會公斷。殿下就請稍安勿躁，靜待佳音吧。”
言畢，沈小炎雙手抱胸，仰頭狂笑，笑聲在陰暗潮溼的牢房裡肆意迴盪，驚起一片簌簌的迴音。隨後他猛地轉身，大步揚長而去，只留給柳依依一個張狂而決絕的背影。
……
群芳閣中，暖香嫋嫋，雕樑畫棟間，華燈熠熠生輝。絲竹之音如潺潺流水，從那雕花窗欞間悠悠傳出，縈繞在每一寸空氣中。
沈小炎斜倚在雕花楠木榻上，面色酡紅，手中把玩著溫潤的白玉酒杯，眼神迷離地欣賞著胡姬的歌舞，嘴角噙著一抹沉醉的笑意。
珠簾輕晃，貼身侍衛趙武腳步匆匆，神色驚惶，貓腰快步穿過人群，迅速來到沈小炎身旁，微微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
沈小炎正沉浸在逸樂之中，聽趙武說完，如遭雷擊，臉上笑意瞬間消失。他雙目圓睜，手一鬆，酒杯“啪”地落地，酒水濺溼袍角也渾然未覺。
沈小炎猛地站起身，動作太過急促，一下撞得身旁的矮几劇烈晃動。他迅速掃視一圈四周，見無人留意這邊，便急忙側身靠近趙武，壓低聲音，語氣中滿是急切與緊張：“你說什麼？柳依依的弟弟——柳逸塵醒過來了？他現在人在哪裡？快說！”